“噢!”这些都不是她想听见的琐事。“你们……有没有楼大哥的消息?”
轮到他沉默了。
有!怎么没有!警方从事发现场的痕迹研判,他跌落崖底之前曾经大量失血,起码中了两枪以上。该断崖底下又而满利刺嶙峋的礁石,即使当夜正值涨潮的时节,他也极有可能一脑袋撞碎在珊瑚暗礁,成为鱼群的腹中美食了。
但,这种“消息”怎么能告诉她?
“还没有。”他顿了顿。“放心吧!楼定风肯定会出现的,耐心一点。”
“我当然有耐心。”她烦躁地站起来,开始踱步。“可是他没理由拖那么久呀!即使当真被突发的事情牵绊住,也应该和熟人取得联系,向我报平安。为什么半年多以来连最基本的问候也没有?他──他一定──”
起初无论如何也不敢思及的结论突然跃上她脑际,强制隐忍的热泪终于滚滚滑下来。
他──他一定出事了,否则怎会丢下她不管。如果他再也回不来了,怎么办?
人海茫茫,她无法想象自己带着小去尤孤灵灵生活的感觉。
“如果……如果真有万一──”施长淮认为自己有必须告诉她实情。
“不要说了。”水笙慌乱地截断他的话。“楼大哥会回来的,一定会。”
“水笙,你必须正视这个事实。”施长淮一直隐忍着满腔的情愫。“倘若楼定风还在人世,他早就过来接走你们,不可能──”
“住口、住口!”她捂住耳朵,绝望地想掩盖一切惊恐噬人的推论。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们可以留下来,我会代替了──”
“我很感激你的关照,但是在我心中,楼定风就是楼定风,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他的地位!”
“为什么?”施长淮忽然爆开来。“为什么是他?应该住进你心房的男人是我,你明白吗?是我!”他的眼神痛楚难忍。“你是我的未婚妻呀!你亲口允诺过,无论发生任何事,无论出现任何人,你爱我的心绝不会改变,但是你改变了!一夜之隔,整个世界全变了,受伤受苦最重的人、失去最多的人,是我,你懂吗?”
楼去尤似乎被他们的争执所惊扰,在摇篮里咿咿呀呀上得到支持和肯定的力量。“不是……”
“就是这样。”他抓握住她的肩膀,拒绝让她回避自己的表露。有太多心语、太多相思他早就想尽情地吐露出来。“你理该成为我的妻子,去尤理该出世为我的女儿!”
“不!我不记得你。”她哭出声。“对我而言,你只是一个朋友,一个照护我和女儿无微不至的朋友,除此之外,我……我对你产生不了其他感情。从我第一次在医院中醒来,睁眼看不见任何相识的人,只有他,带着一种令人安定的力量站在我眼前,我的心就再也装不下其他男人了。或许在你眼中我是个负心人,你尽可以怪我、恨我,但是我没有办法,我只爱他,只想念他。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拥着女儿哭坐在摇篮旁。
一句对不起又能挽回什么?他颓唐地垂下头。无力感打从心底辐射向脑际。
他苦苦等待了两年,心底原本还存着一丝侥幸。既然楼定风生还的可能性不高,或许他和水笙仍然有机会,时间一久,无论她多么思念楼定风,炽热的心终究会淡下来,但是──
早该死心的。水笙不再是他的人了!早该死心的──
“抱歉,我不应该增加你的压力。”疲惫地抹抹脸。“你休息一下,我先出去。”
衰老的脚步踅离花厅。
既然老天设下另一番安排,世上的凡夫俗子除了照着走,又能如何?
无话可说……
入夜,心情稍微平定之后,她拍抚着婴儿床里安睡的小宝宝,拿起无线电放拔给江石洲。
“大嫂,你的身体好点没?”自楼定风失踪的消息暴光开始,他便改称她大嫂,言下之意便是以她的自居,从今而后该互相照料了。“如果你在巴西住得不习惯,坐完月子后干脆迁回流金岛,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岛上少了一个令她悬心的人,搬回去又有什么意思?
“不用了。”她苦笑。“等孩子大一点,我再带她回──”
一根冰冰凉凉的金属管忽然抵住她的后脑勺,她的话声嗄然中断。
“也好。”彼端的江石洲仍然没察任何异状。“对了,你何时回来出庭?警方指出他们虽然掌握了足够的物证,证明八个月前确实发生了谋袭的案件,但是,依旧缺乏直接的目击证人指认凶手是唐氏兄弟,所以需要你回岛上走一遭……”
嘟──
来人接过她的话筒,切断两人的通讯。
“章小姐,好久不见。”粗鄙的男中音。
唐正文,谋害楼大哥的主凶,她化成灰也记得他的声嗓。
“看来你日子过得不错,保养得美美白白、漂漂亮亮的,我和我老弟可没那么好运了。起来!”唐正文硬拖着她往房间走。“施长淮呢?”
“在他房里。”她暗暗祈求小去尤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哭闹起来,引起他的注意力。
“哦?真奇怪,他明明哈你哈得要死,既然楼定风翅膀掉了,他还客气什么?要是换成我,不知道已经上你几次了。”湿暖的暧昧气息呼向她的耳朵,她竭力捺下作呕的感觉。
“你想干什么?”
“我这个人对你没有偏见,但是为了我和老弟的未来着想,只好选择铲除两位挡路的目击证人,你不见怪吧?”他拉开房门,又推她一把。“走,咱们一起去拜访那位多情重义的施先生,带我去他的房间!”
水笙的心头凉了半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唐正文无论如何不会放过他们,今晚想来是凶多吉少了。与其两个人一起死,不如她牺牲自己向施长淮示警。
主意既定,她突然伸脚勾倒身后的人,跳开他的钳制放声大叫:“长淮──”
第一个对她的尖叫有反应的人,是楼去尤。她忽然从梦中惊醒,咕哝两声,张开嘴巴跟着哭了起来。
“妈的,贱货!”唐正文没想到她竟然敢在左轮手枪下捻虎胡,当场破口大骂。“你以为我的枪拿着好玩的?”小婴儿呜呜咽咽的哭号声吵得他心烦,对准水笙的枪口移向小床铺。
“闭嘴,小野种。”
“住手!”她大惊失色。“别伤害她。”连忙揉身扑向婴儿床。
所有事件在一刹那间完成。
她扑向女儿的同时,房门和阳台门同时飞撞开,各有一道黑影欺向两个方位。从阳台跳进来的人影距离她和小宝宝较近,眼前一花已经挡在她们身前。
唐正文选在这个时刻开枪。
从房门冲进来的人形随即扑倒他,两人在地毯上激烈地纠缠。
来人是施长淮。他以全身的重量压制住唐正文,并且扣住他持枪的右手,用力打向花岗岩制的小石桌。才敲了两、三下唐正文的指关节就沁出血丝,痛叫着松开手枪。
施长淮趁机反扭他的臂膀,夹手抢过地上的致命武器,而唐正文甚至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切便已宣告结束。
水笙愣愣地呆坐在地毯上,眼前龙争虎斗的场面完全飞出她的视界,即使女儿惊哧的哭叫声亦唤不回她的注意力。
她的眼眸,定在从阳台扑进来的人身上。
“该死,又中枪了。”他抚着肩膀苦笑。“我今年八成和枪械犯冲,上次射中的三枪才刚愈合,肩膀上又多了一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