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在此功亏一篑,真是难为你了。”
“堂主?”
“现在,我问你什么,你就给我乖乖答什么。”大掌轻缓地放在他头上,警告性地一压。“劝你实话实说喔!假如非得由我亲自找出答案的话,那可不是你随便自我了断就能了事的喔。”未达眼底的笑意中夹带着不言而喻的威吓。
见状,那人顿了顿,随即一脸不甘地咬牙道:“胆敢请教龙堂主,何以认出我是假冒的?”
他对自己的易容术相当自豪,甚至在江湖间闯出了不小的名号,再者,双龙堂内的上下堂众,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他不认为龙耀矾会有这等闲工夫去记住所有人的脸孔、性情或习性,而他也自认已将堂内规矩给摸个透彻,不可能会出错才是,那到底…
“嗯,以巡卫的身分来说,你确实是混充得挺成功的,毕竟到目前为止还没听说有人察觉任何异状。”龙耀矾给予肯定地点头。“倘若不是你如此积极的想接近我,应该还不至于露出破绽才是。”
“破绽?”
“现在,回答我的问题。”覆在该人头上的掌劲略增。“是谁派你来的?”
“唔……”那人的脸部表情倏然扭曲,仿佛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白……妖、庄……”
冷睇着那扭曲的脸孔好一会儿,龙耀矾缓缓勾起一抹微笑。
“原来如此,真是辛苦你了。为了奖励你的坦白,就让我告诉你那唯一的败笔吧。”他俯首靠近那人耳边,轻声道:“其实,你唯一做错的……”
掌劲尽吐,只见那人瞬间七孔爆血,断了气息。
“……就是说谎。”
他拥有借由听音辨识人心的天赋,从一个人说话的语调、音色与呼息的不同,能够精确断定出这人话中的虚实、情绪,甚至是更深一层的隐藏含意。
不论如何故做镇定,一旦开口,他就是能够听出端倪,所有的谎言,在他面前均无所遁形。
“竟然连你都没发现混入了奸细,看来若不是这阵子日子过得太散漫导致警戒不足,就是又出现了内应吧。”龙耀矾从容起身,取过一旁的布巾聊胜于无地擦拭染血的袖口。“也该是时候将内部重新好好整顿、彻底清查一遍了。”
“属下失职,请堂主治罪。”隼卫不由得一脸懊丧。
负责督导全堂守卫的他竟然大意至此,真是惭愧!
见状,龙耀矾不怀好意地一笑。
“喔,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么……”
“接手堂主之位不能算是惩罚。”隼卫无奈地先声夺人。
“嗟!”龙耀矾一脸无趣地重新落座。“那我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对你来说,更能算是惩罚的惩罚了。”
“堂主似乎是把处罚的意义搞错了吧?”隼卫伸手揉着抽痛的额侧。“就世人的眼光来看,那可是莫大的奖励啊。”
“喔,既然这是件好事,怎么我每次对你提起,你总是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
隼卫微地一顿,无言觎向他。
“无功不受禄。”他只能这么回答。
“借口。”龙耀矾不以为然地冷哼。
“为什么你一直想逃离这个位置?”隼卫不解地开口:“诚如你所说,这是人人梦寐以求的成就,而你也已经证明了自己确实拥有足以担纲此位的能力,那为何——”
“同样的问题,怎不问问你自己呢?”龙耀矾淡然打断他。“你的推阻并非是欲迎还拒,而是真的不愿接手,理由呢?”
“这……”
龙耀矾略显不耐地摆摆手。
“罢了!反正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论,就先到此为止吧,至于惩处的部份,就罚你去把所有人的忠诚度彻底清查一遍,有其它问题再来同我报告。”
“……是。”隼卫欲言又止了会儿,最后仍是没有说出口。
“还有,等会儿叫人把这儿清干净,顺便把孙独行拖来见我。”
冰封的北境山巅,苍白的瘦弱身影在遍地艳红中来回徘徊,狂风怒雪不断在四周扬刮起遮蔽视线的寒气,她却像没事人般悠然自若地走在风雪中,丝毫不受影响。
遍地的艳红花海,只有她周身一尺内的花枝被冻结成根根冰柱,沿着她走过的路径一路延伸。
站在花海中央,她抬头望向灰沉的天际,以及漫天纷乱的飞雪。
良久,她长叹口气,探手覆向隐约透寒的胸口,带着细褶的眉宇间露出了淡淡的哀愁。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挂念的心只能持续悬在那儿放不下。
虽然秋姐姐允诺过一定会回来,但当时她眼底那抹一闪而逝的诀别,仍是让自己给瞧见了。
虽然彼此都没有说破,但她心底其实隐约明白,秋姐姐这一离去,只怕是……
垂首将脸埋进掌中,遮掩那忍不住再度泛泪的双眼,怯懦的呜咽细细地自指缝间断断续续渗出。
即使是不见容于世的存在,但至少她们还有彼此能够互相照应陪伴啊!
然而如今,无法倾诉的孤独与恐惧持续累积层层堆叠,日复一日不停蚀刻她的理智……
她已经快撑不住了啊!
不要、不要丢下她一个人,快点回来……
猝然间,枯枝断裂的声响惊醒了沉浸在哀伤中的她。
她浑身倏然僵直,抬头朝声音来源望去,随即惊恐地瞪大双眼——
第3章(1)
废弃的村落,除了比记忆中要来得更加残破之外,其实没啥多大改变。
信步走在杳无人烟的废村中,龙耀矾昂首眯眼,向眼前已然白头的群山——
果真不见半点红啊。
三天前……
“真是稀奇,听说你这回出门,竟还顺便带了个伴手礼回来……”盯着姗姗来迟的孙独行,龙耀矾不禁揶揄道。“可是天要下红雨了?”
“要天下红雨,还得先靠你将这江湖搅弄成腥风血雨才有可能哪。”孙独行不以为意地笑道。
“这趟出门,可有什么成果?”
孙独行淡然抬眼瞟向他。
“你很有明知故问的嫌疑。”
“喔,既然这么了解我,那还不快自己主动招来,要知道拐弯抹角的说话可是很累人的呢。”
孙独行不以为然地啐了声。
“不擅长的事,就别勉强自己做了吧。”
“呵,真能说不做就不做吗?”龙耀矾一语双关地自嘲。
闻言,孙独行不由得沉默了会儿,随即长叹口气,决定转移话题:
“你知道我带回来的人是谁吗?”
“如无意外,应该就是那只名闻遐迩的眠绯冢花妖吧。”思及此,龙耀矾不禁扬笑。“听见北境山头的变化时,我本以为是你终于下定决心痛下杀手,没想到竟然是把她给拐下山了——”
“其实,在我到达之前,北境山头就已无半点红影了。”孙独行淡然打断他的推论。
龙耀矾不由得转为纳闷。
“怎么会?难不成有人先你一步解决了她?”这也不对,对方不是被他迷昏捉回了吗?
“也不是那样……”孙独行犹豫了下,接着自怀中取出一只黑色小盒。“老实说,有一点我怎么也想不通。”
“哦?”龙耀矾好奇地看着他打开盒盖,里头是一枚保存完好的血色花瓣。
“虽说山头不见半点红,但花香却未曾淡去,加上风中仍不时夹杂着几片红花残瓣……依我猜测,那片绯红应当是遭人以某种障眼法掩蔽,并非死绝消失。”语毕,他不由得苦恼揽眉。“但,真有人有如此能力,能够在短时间里行使如此大范围的障眼法吗?”他实在难以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