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走下去……多么感人的话,只是漏了“把合约”三个字。就听文昭昭又道:“小安,你就不能再跟他见上一面吗?他是我做这行这么多年,遇过最诚恳的客户了。”
陈乐安惊讶地看着文昭昭,怀疑他是不是撞坏了脑袋。“老关,他如果诚恳,我跟他就不会认识了。”
“唉!人家也有人家的难处嘛!我们做的是与人有关的工作,如果不能体谅客户的难处,我们就不配做这行了是吧?”
陈乐安又吃了一惊,怀疑是不是自己听力出了问题。上次因为金娘娘的事,文昭昭对她说了这段话,令她心悦诚服;但此时此刻听到这段话,只让她想掀桌子……
“老关教诲得是。但就事论事,老板根本不需要理会他的。”陈乐安耐着性子稳定文昭昭的立场:“对康先生来说,我们公司只是一个中介机构,他可以提出他的期望,对方也可以表达对方的拒绝,他就算是不甘心,也怪不到我们公司头上。”
“可是,这样他会对我们公司失望的。”
陈乐安再惊。相亲这事岂有必成的?让客户失望也是必然的,文昭昭一个老江湖,早就惯看秋月春风,哪还在意客户失望不失望!
这句话不消说,是说给她听的。
不过,有心话只能说给有心人听,在这件事上,她不排斥白目到底。
“康先生如果真的这么想,那就是他太不晓事,现在可是人人平等的时代,他如果以为有几个钱就能委屈别人的意志,那他最好趁早搬回古代去。”
这话皮里阳秋,表面上是在骂康伟业,内里却是在暗示文昭昭:如果他敢跟康伟业同一阵线,他就是暴君。
文昭昭的表情果然僵硬了一下。“话也不是这么说……我只是觉得,这事应该还有转画的余地……”
“老板,我可以理解你对康先生的同情,”陈乐安昧着良心说话,在她想来,八成是康伟业承诺了文昭昭什么好处,文昭昭才又帮他说话,不过她若戳穿这事,让文昭昭下不了台,对自己也没好处,所以佯作不知。“不过站在公司的立场,我们不能任他予取予求。”
“也是啦。”文昭昭嘴上附和,表情却写着不情不愿。“但是如果站在服务客户的立场,暂时配合他一下也不为过是吧?”
陈乐安的血压“蹭”地一下往上窜。“老板,我现在的业务是调查,不是服务,服务是‘百年好合’那个时代的事。”
文昭昭瞥了她一眼,眼神闪灿了一下,然后笑了。
“也对,你看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呢。”文昭昭一脸“我老了老了”的表情。
“所以康伟业的提议,你不打算再考虑考虑?”
看到文昭昭笑了,陈乐安紧绷的神经终于能松弛一下,她坚定地摇了摇头。
“好,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走出文昭昭办公室,陈乐安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还好文昭昭算是个讲理的老板,他们这两年总算没有白相处。
第6章(2)
走到茶水间,陈乐安帮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做了几次深呼吸,伸展了几下肢体,准备开始今天的工作。
回到座位上,她打开计算机,打算继续研究她那几个从“百年好合”部转介来的case的资料。她目前手上有三个case,一个枢门男,一个妈宝,还有一个是25岁控,全都是婚姻市场上的滞销品。原先她那过于旺盛的正义感让她一见这三人的数据就头痛,但跟康伟业过招之后,她深深体会到“平凡就是福”的真谛。毕竟这三人再怎么怪,对她也无害;不像康伟业,杀伤力一等一。
她键入密码,准备进入“分分合合”部数据库读取数据,结果屏幕显示“查无权限”。
偶尔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每次都是因为她输错密码,于是她又小心翼翼地重新键入一次,结果计算机仍然不给面子,一样是“查无权限”。
她觉得奇怪,接连输错两次密码的情况还没发生过,她不死心再输入一次,结果仍然是“查无权限”,而且接下来是更惨的——
她的密码被封锁了!
她立刻打电话给信息室,却得到不可思议的回复——
她的权限已经被取消了,时间就在三分钟以前,由老板亲自下令。
她一把火从肚里烧上来,把她一路烧进文昭昭办公室——
“老板,你为什么取消我的权限?!”
相较于她的激动,文昭昭显得好整以暇。“喔,正常程序。”
“正常程序?”
文昭昭轻巧地点了一下头。“记得吗?一个月前,你跟我说过你要调部门,这段时间我太忙了,所以拖到现在才办。因为换了部门,所以你不能再进‘分分合合’部的数据库。”
太夸张了!调职不通知她的吗?“我现在换到哪个部门?”
“百年好合部,你的老部门。”文昭昭特别和蔼道:“正好你在百年好合部的老同事刘婷婷想调来分分合合部,她都等四年了呢……”
刘婷婷?那个喜欢自我标榜、在客户面前乱说话、随便帮客户打折、专挖同事墙角、为抢客户不择手段的刘婷婷?!
“所以我就把你们两个人的职务换了换,调你过去当高专,专门负责顶级客群。不过你不用担心,薪水不会减少,会比照你的旧职发给。”
顶级客群?“也包括康伟业吗?”
“那就要看你的新部长怎么安排了,我一向尊重部长的职权。”文昭昭事不关己地声了声肩。
撇得真干净啊!当初康伟业这个case不就是他硬塞给她的,哪有经过部长!
“老板,你要不要做到这么绝?”陈乐安豁出去了。
“从事服务业,我们不能挑选客户的。”文昭昭讲得不痛不痒。
“老板,你就不在乎我的心理状态?我上个礼拜才饱受惊吓,好不容易跳出火坑,现在你又要推我下去?”
“哪有这么严重。本来你最担心的就是当小三,现在真相大白了,你也不是小三了,还有什么心理负担?”
陈乐安语塞,这理由,怎么说得出口啊?想了想,放软语气,动之以情——
“老板,我好歹也是个大学毕业生,学有专精,一心想贡献所学报效国家服务社会,从来没想过靠卖身来赚钱……”
“你把这件事情想得太负面了,康伟业相过这么多人,惟独中意你,你不觉得这也是一种成就吗?”
陈乐安必须很克制,才能不让黑眼珠转到眼皮里面,继续使出哀兵策略:“老板,跟他在一起,我很痛苦啊。”
“怎么说?”
“我都不能做自己。”
“是吗?”文昭昭脸上写着“这样喔”。“你收起了正义感?”
陈乐安无言,脑海中忽然响起康伟业说“正义感是道德勇气”的声音。“不是……”
“那你是装文雅喽?”
陈乐安还是无言,脑海中闪过康伟业被她肘击肚子痛得站不起来的画面。“不是……”
“那你是不乐观不开朗喽?”
陈乐安仍然无言,无言中还多了惭愧。他帮她冰敷、她跟他拌嘴、他被她勒索也不计较的片段在脑海中如跑马灯般转了又转……跟康伟业在一起,她简直是为所欲为肆无忌惮了。
不能不能!她不能想他的好,这会动摇她的意志。
“我只是觉得,我一直在欺骗他。”忆起过往,陈乐安心头不期然涌上一些歉疚:“我一直在骗他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