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是不想越陷越深,才要找一个倾诉的对象。”曲怀默的脸上是同情体谅,“一直惦记着一个无法在一起的人,很容易让人对现实世界感到失望,因而变得消沉,这位先生也明白,但他不想求助于心理医师,因为他不想忘记那段感情,他不想被‘治疗’,所以他找上我,他知道我能接受他的想法。”
一直惦记着一个人会让人变得消沉……这话让陈乐安的心弦震动了一下。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洒脱的人,一直以为失恋后的不舍只是一种戒断症状,只要能熬过就好,但这次她发现情况不是这样。即使投入工作中,她仍然不停地想起康伟业,终于知道自己以前的洒脱只是因为爱得不够深。
这一瞬间,所有的顾虑都不存在了,她对曲怀默产生了类似医病之间的信任关系。他的温柔包容建立了他的专业形象,让她不知不觉间卸下心防。
“部长,最近有一个案子,让我有一点困扰。”她试着道。
“说来听听。”
“这个案例有点复杂。”她还是有点犹豫。
“现在已经下班了,我不赶时间。”曲怀默补上一句:“教学相长。”
既然他明白地告诉她:听她的案例他也能得到好处,那她也就不用不好意思了。陈乐安开始陈述——
“案主是男的。”陈乐安小心地将自己隐藏在案例中,“案主从小暗恋一个女孩子,姑且称之为甲女。甲女各方面都非常优秀,案主和甲女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不幸的是甲女后来嫁给了案主的堂哥,案主太伤心,因此产生了一些心理症状,谈恋爱总不长久,也没有结婚的意愿……”说到这里停了一下。
“继续。”曲怀默道。
“案主被父母催婚,于是找了一个女子作掩护,这个女子就叫她乙女好了。案主和乙女订定合约,只要乙女配合演出,等到案主结婚时会付她一千万;而在结婚前,只要他们约会时有亲密举动,案主都会依亲密程度付费给乙女。”
“包括上床?”曲怀默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
“没有。没有这个部分。”陈乐安立刻否认。“合约中订定两人不可上床。”
曲怀默又点点头。“继续。”
“最近甲女离婚了,案主重新遇到甲女,知道了这件事,又萌生了追求中欠的念头,但卡在甲女曾经是他的堂嫂,所以有些踌躇。”
“你怎么说?”
“为什么问我?”陈乐安吓了一跳,部长该不会敏锐到发现她就是乙女了吧?
“这不是你的案子吗?”曲怀默眼中流露出淡淡的笑意,“你给案主什么建议?”
“喔,”陈乐安悄悄吐了一□气,“我鼓励他去追回甲女。”
曲怀默点点头。“这是一个建议,不过不够周延。”
“有什么问题?”
“这个建议符合案主的期待吗?”
“依我对案主的认识,这应该是他一直以来的期待。”
“既然如此,案主为什么还要来找你?”
“他应该……是想得到一些鼓励。”陈乐安想了想道。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曲怀默又道:“乙女在案例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一听到“乙女”,陈乐安不由自主启动防卫机制。“我刚刚已经说了,她是用来掩护案主不可告人的感情的。”
“案主对乙女的态度是什么?”
“本来是合伙人,后来升级为好朋友。”陈乐安道。
“是案主亲口说的吗?”
“对。”随即强调:“没有别的。”
“有没有别的不能遽下判断,案主说的未必是他真正的心意。案主有跟你讲过他和乙女相处的情形吗?”
“嗯……有。”陈乐安犹豫了一下,论起这点,没人比她更清楚了。但她没脸说。
“说来听听。”曲怀默的口吻依旧,纯粹研究个案的态度。
“这个部分不是重点吧!”陈乐安抗拒,“合约中有订定两人互相不可喜欢对方,不然合约立刻结束,如果是案主喜欢上乙女,他一样得付乙女一千万。”
“你认为案主是为了一千万,才掩饰他对乙女的好感吗?”
“不是……”虽然康伟业对她很好,但她现在确定那只是一种朋友道义,并不是爱情。“案主对乙女没有好感,我很确定。”
“你的立场不够客观。”曲怀默难得表达自己的立场,“在这个案例中,你对乙女很不公平。”
“因为我认为乙女不足以影响大局,在案主心中,乙女充其量就是他的伪装工具,他们之间,只有金钱往来。”
“这么说吧。”曲怀默露出淡淡的笑容,“案主和乙女有亲密举动吗?譬如说牵手、拥抱、亲吻之类的。”
“有。”陈乐安尽量让自己保持超然立场,像在说别人的事,“而且案主还一直做出合约上没有订定收费标准的搂肩、摸脸、摸头等举动,意图捞本。”
“案主的父母在场吗?”
“不在。”
“乙女见过案主的家人吗?或是案主有见过乙女的家人吗?”
“见过。乙女跟案主一起去喝过他表妹的喜酒,在喜宴上见了案主的父母。这一点本来就是合约订定的目的,让案主父母以为他已经有了稳定交往的女友。至于案主见了乙女的爸妈,案主说是为了公平。”
“这合伙人真是设想周到啊!”曲怀默露出饶富兴味的笑。“在合约签订之后,案主与乙女见了几次面?付了多少钱?”
“第一个月里面见了十三次,记帐五十四万。”陈乐安补充:“不过案主现在一毛也还没付。”
“案主是无业游民吗?”
“不是,案主很忙,忙起来的时候曾经连续三天没跟乙女见面联络。”
“哇!三十天里面扣掉三天,光是二十七天里面案主就与乙女见了十三次面,还花了五十四万,对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花费如此多的时间和金钱,我诚心建议案主应该改看精神科,请专业医师评估他的精神状态。”曲怀默一口气作出结论。
“所以你的意思是……”陈乐安小心翼翼又怀着期待,“案主对乙女……”
曲怀默微笑,“这个问题是案主想问,乙女想问,”话说到此稍作停顿,直视陈乐安,“还是你想问?”
陈乐安的心跳了好大一下,慌忙道:“我替乙女问。”又低声道:“案主干嘛问?他的感觉他自己心里清楚。”
“你说案主心里清楚,我觉得未必。”曲怀默手抚下巴,边想边道:“毕竟是从小到大暗恋的对象,一旦重新出现在面前,而且过去的阻碍已排除,心情难免受到冲击;但要因此放弃现在所爱的女人,那也是不可能的。只要付出过就会有眷恋,付出与眷恋是相对的。”
“现在所爱的女人……”陈乐安的心跳得很快,却又不确定,“案主没说他喜欢乙女。”
“因为如果案主说他喜欢乙女,合约就得结束。如果乙女不喜欢案主,案主还有什么理由将乙女强留在身边?”曲怀默又停顿一下,“而且这种事情,一定要说出□吗?”
“不说出口,乙女怎么会知道?”
“你认识乙女吗?”曲怀默忽道。
“不,不认识。”陈乐安连忙否认,“你问她做什么?”
“我还满想跟乙女谈一谈的。”曲怀默很认真地看着陈乐安,“我严重怀疑她不是受器失灵就是感觉坏死,应该求助神经科。”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