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面条煮得五六分熟了,她放入蛋白,汤再次滚开,熄火上桌。
他在家用餐喜欢看电视,她把他客厅的长矮桌拉近沙发,冒着热气的大碗公搁在桌面,还备了汤匙和叉子,方便他以左手食用。她坐在一旁,等待他用餐后的碗筷清洗。她占据沙发角落,打了个呵欠,眼皮沉重得几乎睁不开。
何师孟不是没发觉她的倦态,只是自私地想与她多相处一些时间,但见她打起盹,也于心不忍。他放下卷面条的叉子,靠近她,轻拍她脸颊。“很累吗?先回去休息吧。”
睡眼惺忪,彭璐眼里的他,此刻五官模糊,她意识尚未清明,急急起身。她低语:“啊,你吃完了吗?我去洗碗。”
她说着就要取走汤碗,他抬手拉住她。“不是,我还没吃……”话未竟,她身形一晃,竟是往后跌坐他腿上。
这一跌,彭璐完全清醒,她双手撑住他大腿,试图起身,再次被拉回,这一次,她丝毫不敢挪动半分。
柔软的身躯靠在身前,他几乎压抑不住拥抱她的冲动;他翘着两根伤指的右手轻轻扶上她的腰,低头凑到她耳旁,鼻尖轻抵她耳际,似在嗅她发香,又像在摩挲她敏感的耳廓,他音色略低地开口:“你要去哪?”
他声音好近,说话带出的热息拂在耳畔,就像贴着她耳朵说话,她心跳紊促,声若蚊蚋:“洗、洗碗。”
“但我还没吃完。”感觉她不自在,他放开她手腕。“明天再过来帮我洗。”
“……喔。”彭璐拎起包包,起身离开。
进到电梯里,她从镜面中看见自己红透的左耳,伸手抚了抚——他刚才是不是吻了她的耳?
第8章(1)
他有点奇怪。
这是彭璐近几日的感觉。从何时开始的呢?回溯近日生活,仅有阿琴那件事不在他原本的生活步调中,那样的事究竟给了他什么想法,何以他对她的态度变得暧昧?
“要喝点什么吗?”高脚椅上的何师孟望着沙发上的她。
他人坐在椅上,背对厨房,阳光自流理台前的窗户大把洒进,在他周身晕出暖光,他五官因此稍显朦胧,那双眼却灼灼生辉。
是了,就是他的眼神。近日他看她的目光似乎多了什么,几度不经意转眸,总捕捉到他毫不掩饰的注目,像是看着……呼之欲出的答案随即被自己推翻,她不该再有期待。
“怎么不说话?”他左手搭在扶手型靠背上,其中两指依然裹着厚实纱布的右手垂放大腿上。
“不用了,你手还没好,不大方便。”
“也没特别准备,冰箱有的倒给你喝,或是冲泡茶包、三合一。”
“我想喝时自己动手就好。”她点开他命名为“稿”的资料夹。
他目光一低,觑见她又赤足,脚掌就这么贴着冰凉地板,他起身去拿她的拖鞋,移步至她身前。“怎么自己把拖鞋带来,又老是忘了穿?地板很凉的。”他矮在她身侧,鞋放在她脚前,他轻握她脚踝,为她套上。
彭璐心思全绕着资料夹里密密麻麻的档名,未留心他动作,只问:“你那个书名叫什么,我忘了。”
“我爱你。”他抬高下颚。
“啊?”她楞一下,一低首便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她两颊生热,才发现他蹲低的姿态。“你在做……”看见他左手握着自己的脚踩,她缩回脚。
“帮你穿上拖鞋而已,怕什么?”他复又低头,将她另只脚也套入拖鞋里。
她被套上拖鞋的两脚往内一缩,道:“我可以自己来。”
他嗤一声,起身坐在她身侧。“你哪次来我这里记得穿鞋、收鞋了?”
脚踝似留有他手温,她不甚自在地开口问:“我刚刚是要问你档名。”他知道她今天晚班,一大早就把她招来看稿件,说是让她看看有没有什么他未留意到的问题。怪了,他从不曾做此要求,为何突然改变作风?再说了,出版社不是会有编辑审核,何以要她这个看不懂如何掌握一个故事的调性和节奏的门外汉来为他看稿?
“我爱你。”何师孟平静地道出,见她圆睁尚未填上彩妆的美目,他再次启唇:“你没有听错,就是《我爱你》。”
“推理小说用这种书名?”她讶望他。
“谁告诉你是推理故事?”
“不是上次我看到的那篇吗?”死者是女性,她还帮他改了错字。
“不是。这是出版社计划推出的新书系,是爱情小说,类型是校园青春。”
“你写爱情小说?”她瞪大眼。
“所以才找你帮我看,因为这就是你平时看的类型,你应该比我清楚这块市场的风格和剧情走向。”
彭璐想了想。“但我只能以读者角度来看你的故事,没办法给你专业建议。”
“那当然。”他点头。“故事本来就是要取悦读者,能以读者角度是最好的。”
赢球后,我没有太雀跃,我自信能拿下这场比赛顺利晋级,我甚至已看到我在升旗台上,自校长手中接过年级冠军奖杯的画面;我不是自以为是,也不是目中无人,是因为经过多年练习,没理由冠军不是我。
决赛当夭,当我听见场边的欢呼声中,有几声扬高的女声清楚又激动地喊着我的名时,我不禁也随之亢奋;我渴望表现,我想要把我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让你知道,我是这么值得你以我为荣。
关键性的那一球被我拿下时,我再次听见场边叫好和欢呼的声音,最后不负众人期待,我获得了年级冠军。
同学们围了上来,递水的、给毛巾的,我感受到大家的兴奋与激动时,心里不是不开心的;我擦着汗,四处张望,那一张张凑上前来道贺的开心脸孔中,却没有一张是你。
然后,我看见了她。她眼里有崇拜、钦佩,赤裸裸的,毫不遮掩。
不是第一次在她眼里看见了,初赛那天,我就发现了她的目光,那么直接;之后运动会的会前赛,我刚结束四百公尺预赛,转首便瞥见她笑意盈盈地注视着我。阳光下,她笑出一口白牙,有些可爱。
其实我也一样,喜欢被认同,享受被赞美,那是驱使我下次在场上更卖力的动力之一。当一个女孩的眼里只有我,自我膨胀已蒙蔽最真实的情感。
期待很美,但失望教人退怯,我何不把握已唾手可得的?
“怎么样?”何师孟见她看了好一会,却毫无反应,他出声问。
“故事吗?”她未看他。“满青春校园的。”他拿自己当题材,可是对琪臻难忘怀?若以他本身经历为设定背景,故事里的“你”又是谁?
“不是问这个,是问你看过后的感想。”他留意她脸上每个表情。
“目前为止,我感觉满顺畅的。”
“就这样?”
“嗯。”她点头。“不然你希望我说什么?说很好看?我连一页都没看完,如果光看这一点点内容就说很好看,你也不相信吧?”
“没要你捧我,是问问你对这故事的想法。”他目光落在她面上,未挪半分。
“想法?”她思量数秒。“目前你只写完楔子,整个故事连完整的架构都没有,我要怎么说想法?”
他不说话,深目直勾勾盯着她,瞬也不瞬。
被盯得不自在,她投降。“其实我知道啦,你写你和琪臻的故事嘛,你们两个的恋爱过程我大概都知道,所以接下去的就不必看了。”说完起身,抓起置放桌边的住家钥匙,说:“我回去了,下午要上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