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松松甩开,继续猛灌着,道:“白春留,我为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发自内心的,你不必觉得内疚。”
“包括把徐姑娘硬推给我吗?冬蕴,她心里没有我,你也不要再忙了。”
“如果你是看了徐连生写的册子而萌生退却之意,大可不必,那傻瓜心里没有一丝怨恨,徐连生做的事也与你毫无关系。”
那册子里详细记载着如何下药、剂量多寡,每次发作时呕出的血量、疼痛情形,以及服不解药后眼盲昏睡等后遗症的持续时间,一看就知徐望未被她嘴里喊着的“爹”当成试毒的工具,他是早就猜到,也听徐望未提过了,但白春留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整个人像被雷劈到似的傻在当场,从震惊、愤怒、愧疚不已,到硬被压抑成平静的心绪变化,他全看在眼里,巴不得替他冲去挖了那老家伙的坟。
他老爹是个天塌下来也能笑得很平静的怪胎,而白春留这家伙为了不负他老爹的名声,硬逼着自己成为那样的人,即使满心怒火烧到快爆炸了,还是要故作冷静,摆出温和的笑容。
当年,乌秀秀投湖自尽,白春留抱着她被水泡到浮肿难看的尸体,张着一双空洞的眼温柔笑着,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的凄惨模样,他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我曾想过无数次,他会是什么样的人,可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
“换作是我,也许会做出比他更恶毒的事。”白冬蕴皱着眉头,很不甘愿地为那老家伙辩解道:“至少他在目睹徐望未因毒发而痛苦的模样后,就中止了试毒的举动,全心为她寻找解毒方法。”虽然那老家伙还没把他搞出的烂摊子收拾完就归天了。“我猜想,他留遗言要徐望未到白庄来,也许就是无计可施下的最后赌注,他想赌我们有办法救她。”
“那种人怎么可能会……”
“究竟他是怎么想的,已经无法求证了,如今事实是:徐望未还活着,为她找解药的工作,由我接手了。”白冬蕴笑道:“她是个好姑娘,就算她现在还没喜欢上你,也绝不会重蹈……那女人的覆辙,只要相处久了,她会知道你是值得她托付终身的人。”
第9章(2)
白春留转头看向么弟。“冬蕴,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跟我很像吗?”
白冬蕴的笑容僵住。
“我的确很喜欢她,也觉得若是有她相伴走一辈子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可我也很明白,她的心里没有我的位置。”
“迟早会有的一一”
他截断冬蕴的话,直言道:“当我喊着她的名字、搂着她的腰对她毛手毛脚时,你心里的感觉是什么?若她当真成了你的大嫂,夜里与我同榻而眠,你在旁看了,真能甘心吗?”
“我当然?”
这次白春留没有插嘴,他却无法把想说的话完整说出口。
“冬蕴,不要因为我先说了喜欢,就不敢放手去追求,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没有先说先赢的。”白春留柔声说道:“我一直在看她,她的眼中却始终只容得下你;而你为了她,也开始有动力去做一些以往你觉得乏味的事情,这样不是很好吗?如果你对她始终没有感觉,要我强留她在身边,让她慢慢喜欢我当然可以,可现在,我是真心祝福你们。”
“……”本来拼命倒酒的手,停住了。
白春留耳朵忽动了下,不动声色朝附近某棵大树瞟了一眼,继续说道:“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不要连你自己的幸福都赔给我,我还不起的。”
“我也没要你还……”白冬蕴声音忽然顿住,听见园门方向传来异声,直觉转头看去,傻眼,脱口喊道:“徐望未!”
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的娇小身影,一听见有人喊出她的名字,呆了片刻,随即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他吼,足下一蹬,快速往那女人走的方向飞去。
被丢在湖边的白春留淡笑地目送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道:“你丢得很准。”他眼力极好,那半截树枝正巧砸中园门上写着“春泓”二字的横匾,掉下来时也正好闪过徐望未站着的位置,既没伤到人,又能发出引人注意的声响,正合他的心意。
“过奖过奖。”若凉从树上跳下来,走到湖边,边伸懒腰边问道:“留主,这样做好吗?”这等于是把他心爰的女人拱手让人啊!
“当然。”白春留温柔笑答。“我巴不得他们两人都能得到幸福。”
“那留主您呢?”若凉毕竟跟了白春留好几年,虽然也希望四少爷能抱得美人归,他的心还是比较偏向留主这一边的。“您好不容易遇见一个有点喜欢的好姑娘,就这么放手了,不是很可惜吗?”下一个能让留主心动的女人,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会出现啊。
“娶妻生子这种事,我已经历过了,老天爷不肯让我遇见对的人,我也没有办法。”说是这么说,他脸上还是笑着的。
那笑容挺真心的,连一丝遗憾都没有,若凉动了动嘴,忍不住问道:“留主,您该不会是听那些名医说,徐姑娘的眼睛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好了,你不想花时间去照顾瞎眼的病妻,才把她硬推给四少爷?”
“你说呢?”白春留不答反问。
就算真是如此,也不会跟他承认吧,若凉摸摸鼻子,为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而感到汗颜。
三步并作两步,在出了春泓园不远的小径上,迫到那莫名其妙逃跑的女人。
她一脚往前踏去,另一脚还没跟上,甩到后面的手被人一把抓住,害她身子摇晃不稳,不受控制地撞进拉他的人怀里,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居然还有办法很冷静、很有礼貌地微笑说道:“好久不见了,四公子。”
白冬蕴从她站稳身子,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肩上,骂道:“你这蠢蛋,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那丫头呢?”
她想了一下,才知他问的是谁。
“殊儿姑娘入夜就回房了。”这是白庄的规定,他不会不知道吧?
“那你还跑出来!你眼睛看不见,万一出了什么事……”
“我慢慢走,不会有事的。”她唇边勾着浅笑。“我睡不着,听见有人在说话,便追着那声音而来,四公子,这里是冬雪园吗?我闻到好浓的花香味。”
“这时节哪来的花香……”顿住,闻到自己满身酒味。“这里是春泓园……白春留当庄主以前住的园子,今天是他亡妻的忌日,我带几壶酒来陪他解闷。”
果然那香味是百花酿的味道,因为白春留爱喝却不肯再喝,所以他这个讨厌花香却喝不醉的人,代替白春留喝了,他放弃家传的武学改去学医,八成也是因为白春留的亲爹所学与医药有关,既然白春留一心要发扬前任庄主的武术,无心学医,他就代白春留学了,无关他自身喜好的。
“你睡不着要来陪他喝……陪他聊天,他只会欢迎不会拒绝,为什么突然转身走了?怕他喝醉了饿狼扑羊吗?”
他每说一句活,酒气就喷在她脸上,她头有点晕,想退开,他却抓得死紧。
“我不知道。”明明她听到好多这两兄弟的真心话,害她既心疼又感动,想靠近点再多听几句,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见他叫她的名字,就想逃了。
他想起这女人的情绪反应总是慢半拍,也许她听到方才他和白春留说的哪一句话,内心的某一块被触动了,一时却理不清那是怎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