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好痛。”她不小心踩到一块尖石。
看吧!如果她没回国,脚底下又怎么会踩到硬石头?都是那家伙的错!
台湾的初夏今年特别炎热,一定也是他的错!还有,法国核子试爆,南韩政治风暴,中共威胁侵犯台湾,全部都是他的错!
她尚未来得及见到这家伙就已经开始讨厌他了!
“啊先生,啊我们是搬家公司,啊我们暂停一下就走了,啊你就借我们停一下嘛!”停车场接近大楼入口的地点,一名搬家工头正在努力争取工作的权益。
他们的对头由于背向着她的方位,因此青青无法分辨他的身分。随着两方距离逐渐拉近,她开始听出两方起争执的端倪。
虽说是“两方”,其实大多数的言语以搬家工人说出口的为多,他们的对手从头到尾只以“嗯”、“哦”、“噢”的单字虚词为主。
偏偏人家又“嗯、哦、噢”得非常有力道,即使满腔的自我坚持并未藉由言语传达,他强悍的气势却将意思表达得非常清楚。
可能因为他的高度吧!在接近的途中,青青暗自决定。台湾和小日本专门出产矮种男人是举世皆知的事实,而这男人伟立在三“丛”中等身材的工人面前,足足高出人家一颗脑袋,造成鹤立鸡群的优越感,难怪工人们与他对峙时气势先自馁了,讲起话来委屈地“啊”来“啊”去。
“啊我们再搬两件大型物品就完工了,要不了十分钟的啦!”工头再接再厉,为自己的工作权益请命。
“你们占用了我的车位。”从头到尾,陌生男人只是坚持着这句主张。
青青顺利抵达目的地。
“可是其它车位离大门口太远了,工人搬运桌柜的时候相当辛苦。”她插入目前僵持的战局。“这位先生,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请您行行好,车位暂时借用一下。”
她连带张望一下究竟是哪块极乐净土居然能引发四个大男人为它争执得互不相一让。
咦?
小发财车停占的车位让她的心里稍稍打了个突。
货车隔壁停放着她父亲的私人座车,属于总经理的专用停车位,地上甚至以白漆划上克莱斯勒的车牌号码。既然如此,总经理旁边的车位就属于副总经理喽?
该不会这么巧吧?
“这里是你的私人停车位?”她指住引发战争的寸土。
“嗯。”陌生男人失去耐性了,他瞥了眼腕上的劳力士,终于吐露几句完整的台词。“你们已经浪费了我五分钟的时间,我建议你们立刻把车子开走。”
他不晓得这个临时冒出来的冶艳美女有什么目的,倘若她是出来充当和事佬的,大可省省了,他向来讨厌属于自己的私有物品被人侵占。
“你姓阙?”青青问得唐突。
“对。”陌生男人答得简短。“你认识我?”
“快了。”她冷哼。果然是这家伙!那个不断“害她”的男人。
父亲以前告诉过她副总经理的名字,她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好象叫什么“纸巾”的。
哼,笑死人,纸巾!幸好他老爹当年没有心血来潮,取个“舒洁”或“柔情两百”之类的。
阙子衿迅速感受到从美女眼中传来的敌意。他一眼瞄过美女的外形,脑中叮地的一响。
是她!安继方安总经理的女儿。他曾经见过她的相片,当时她刚满二十,开心地倚偎在父亲臂弯里接受摄影,为她双十年华的生日写下恒久的证礼。
必须承认,眼前的安青青比起照片中的黄毛小丫头亮眼多了,虽然造型上产生高度的变化,但基本的脸型和骨架子并未改变多少。他向来有能力将自己见过的脸孔从茫茫人群中辨认出来,即使仅有短短几眼。计算机般的记忆力便是他之所以达到如今成功地位的原因。
“安小姐,幸会幸会。”他主动向她打招呼,嗓音仍然平淡而自持。“当初令尊提议将你延请回公司工作时,我一直很乐观其成。”
哈!被她捉到小辫子了吧!这家伙果然与她临时受到征召的旨意脱不了干系。青青当下觉得更不是滋味。
“多谢,大恩大德我会牢牢记住。”她意有所指地冷讽他。
“我的车位──”阙子衿继续回头声讨自己的领地。
“还给他!”青青当机立断,马上向工人们下令。
她不打算占这男人的便宜,免得日后落他的口实。
“他们正在迁运你的物品?”阙子衿似乎饶有兴味。
单纯的新官上任需要劳师动众到这几部大货车吗?不明所以的人看见这场阵仗,会以为今儿个有哪家公司决定大拆迁。
青青甚至懒得回答,随便嗯了一声,掉头走向自己的爱驾翻找她的合约。
她承认自己属于偏见型的脑袋,憎厌或爱好某些人事物是不需要合理借口的,而一旦她将某人划入黑五类,通常那家伙很难咸鱼翻身。比方说,阙纸巾。
取得需要的档案夹后,她再度走进大楼基层,抢着在电梯门阖拢之前冲进去。
好死不死地,电梯内杵站的人影赫然又标示着如雷贯耳的“阙”姓。
他们俩还真有缘。
“又见面了。”阙子衿点了点头,就当做打过招呼了,低头继续埋回手中的卷宗。
工作狂!经验告诉她,一个连搭乘电梯的时间也妥善利用的男人,绝对名列“狂”字辈排行榜。而她向来无法忍受男人太过贯注于事业,连基本的生活情趣也不懂。
青青发现自己又多了一条讨厌他的缘由。
阙子衿抬头打量电梯变换的灯号。她赶紧掉开视线,以免让彼方发现她正在观察敌情。
直到他再度低头,她才继续中断的观察行动。
大体而言,纸巾先生的长相还算人模人样,颇过得去,虽然不特别英俊潇洒,但眉宇间的强烈性格让他容易获得旁人全副注意力。
她最憎恶爱抢风头的男子,此即为他的第一百条大罪。
阙子衿蓦地抬头对住她的焦点。
被逮着了!青青忙不迭转开视线,可惜迟了一步。
“敌军”忽然低低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她有点恼羞成怒。
“你看什么?”他的反问带着逗弄的意味,显然认为自己找到最佳娱乐。
“不干你的事。”她撇开头。电梯为何才爬到七楼而已?真是超级龟速!
“你为何对我存着如此深厚的敌意?”阙子衿自问他并非一个人见人爱的典型,但初见头一遭却视他如仇储的对象可也不多。
“不晓得,八字不合吧!”她有一搭没一搭的。
“单细胞动物。”阙子衿摇了摇头,忽然撂下一句评语。
“什么?”青青几乎没被他的胆大包天给呛死。这家伙居然侮辱她是单细胞动物?
“你和令尊──你们都是单细胞动物。”他仿佛担心她没听清楚似的,以标准的国语发音再度演说一次。
青青愤怒待全身发抖。
“你敢暗示我们父女俩头脑蠢笨?”她紧捏着粉拳,随时打算向他宣战。
“不是笨。”他提出好整以暇的解释。“是“直”。”
“我们哪像你脑筋曲里拐弯的,一肚子鬼主意。”她僻哩啦啦地反击。
电梯门在十一楼哗啦敞开,阙子衿跟着她踏上深棕色的地毯,脸容表情恍如变魔术似的,已然不见适才的轻松模样。
“我只想提醒你一件事。”他严谨地盯住她。“我是你的上司,在公司范围内你必须给我应有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