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别想太多,我瞧今儿个天候还不错,要不咱们到外头走走吧。”郝多儿快手帮她扎上布巾,替她稍做整束。
“我能到外头走动吗?”那个二爷不是个好相与的,巴不得她就在这房里待到伤愈,伤愈之后立刻离开。
“你已经在床上躺了十来天了,骨头也硬了吧,到外头走动走动对伤势也有帮助啊。”郝多儿说着,已经从衣橱里取出一件夹袄让她套上。
她瞧着自个儿一身行头,全都是郝多儿借给她的,郝多儿还一心一意地照料自己,一日三膳和汤药……郝多儿怎能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如此的好?
“走呀,走嘛。”郝多儿柔声劝道。
“不会害你挨骂吗?”如果她注定得离开,她就不该到外头走动免得生事,要是连累到郝多儿,那就更不好了。
“不碍事,不过就是屋前屋后走一走,能出什么乱子?”郝多儿热络地拉着她起身。
一踏出门,她随即瑟缩了下,外头比她想像的冷,虽然有几许暖阳,可冷风袭来还是教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冷吗?”郝多儿连忙问道,想回房再拿件帔子。
“不冷。”她摇了摇头,看着远处的田,不知怎地,总觉得像是在哪见过,唉,她的记忆到底要不要恢复,要是恢复了,她至少也不用这般担心受怕吧。
可是好端端的,她怎会浑身是伤地倒在顶平山下?
她教家人给遗弃了吗?
忖着,感觉眉头被一股轻柔力道轻挠了两下,她一抬眼就见郝多儿冲着她笑着。
“姑娘,很多事是由天不由人的,你就别想那么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笑得腼觍。“谢谢你,多儿。”
“这有什么好谢的来着?”郝多儿笑眯了眼道,“不过不知道你的姓名,不知道该怎么唤你才好,总不能老是你呀你的叫。”
“不用取什么名字了,横竖我也不会久留。”
“姑娘……”
“不说那些了,多儿,咱们能到前头那儿走走吗?总觉得我好像也在哪儿瞧过这么一大片的田地呢。”
“是吗?走呗,说不准走着走着,你就会想起什么。”郝多儿兴匆匆地拉着她走到田边。
田里头一垄垄的绿苗,她蹲在田埂边上,伸手轻触着土,水分颇适中,可为何新长的苗叶却枯萎了?
“怎么了?”郝多儿跟着在她身旁蹲下。
“呃……这莱菔已经分了四、五叶,应该要开始破肚了,照道理说施过肥的莱菔叶片会跟着肥大翠绿,可这儿却黄了。”她拉着其中的一片叶子,让郝多儿瞧清楚一点。
“你怎会知道这些莱菔开始破肚了?”郝多儿诧异极了。
种植莱菔这些农活,向来是庄子里的男人差活,而她会知道现在是破肚期,是听她那管事爹爹说的,至于这莱箙要怎么栽植,又有何问题,她是一窍不通。
“虽然我失去了记忆,可也许先前我很懂农活,所以我跟你家二爷说了些莱菔的问题,可是他不听。”她想要尽棉薄之力,换取留下的契机,可惜人家不接受。
第二章 莱菔有问题(2)
“可你又怎么知道这庄子栽了莱菔?”
她只好将那日的事再说了一遍,话到最后不免有些委屈地道:“假如不是品种有问题,肯定就是栽种的时节不对,水不足会空心,可那些丫头说之前下过大雨,雨水过多不会空心,只会烂根,所以真正的原因应该是种植的时节过热,造成破肚时,时热时雨才会空心,可眼前这新栽的苗叶微微泛黄,我担心是之前那些拔除的莱菔没处理好,造成了病源,再这样下去,这批莱菔恐怕要血本无归了。”
郝多儿听得一愣一愣的,直觉得她真的懂得很多,多到她压根听不懂,只听得出这批幼苗恐怕也会出问题,她紧张的问:“你说的是真的还假的?”
二爷可是等着这批莱菔要供给大内的,出不得问题的。
“应该吧。”她说得不怎么肯定,可实际上心底很笃定。
“那……这得要怎么挽救?”
“没得挽救,得要全数除掉,重新再种,而且不能原地再种,得换田土才成。”她放开了叶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再往远处看去,有好几垄的苗叶都枯萎了,不知道范围到底有多广。
郝多儿傻愣愣地看着一望无际的莱菔田,姑且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这事她总得先跟爹爹说一声,要是真成了她说的那样,二爷该怎么办?
两人蹲了好一会儿,郝多儿一直没再吭声,她侧眼望去,瞧郝多儿脸色惨白,眉头深锁着,不禁问:“怎么了?”
“这披莱菔要是出事,二爷就糟了……”
“没那么严重吧,重种就好啦。”只要还有籽,要种多少有多少,再瞧这庄子的田几乎没有尽头,可见是座大庄园,菜籽备量肯定不少。
“没那么简单,这可是要赶在年前送进宫的,二爷要是砸了这事儿,老爷会怪罪,说不准又要二爷闭门思过了。”郝多儿边说边想着等会儿到底该怎么跟爹说,爹才愿意相信她。
她偏着螓首,轻声问:“送进宫?皇宫吗?”
“嗯,老爷是皇商,举凡是宫中采买和军需什么的,都是老爷调派的,而皇上嗜吃莱菔,盛产时节总是要送个几十石进宫的。”
“那容易啊,一亩田收起来都不只几十石了,赶紧先处理一亩田,抓紧时间肯定还够的。”
“可问题是这些莱菔又不是全都要送进宫的,莱菔这些年价格水涨船高,各路商贾都等着抢购咱们睢县出产的,要是来不及备货送出,这可是损失惨重的。”
她喔了声,想大约掂算,却不知道莱菔的价格,于是作罢。“但如若这样,只是罚你家二爷闭门思过,算是小惩而已吧。”又不是会被吊起来鞭打还是怎地,瞧她担忧的。
郝多儿摇了摇头。“你不懂。”
“嗯,我是真的不懂。”闭门思过而已,有何为惧?又不是少他个一天三顿的。
“这说来话长,简单来说,我家二爷姓冯,先祖已担了百年皇商的招牌,可是几十年前冯家闹了分家,成了城东冯家和城西冯家,咱们二爷是城西冯家,袭了皇商的职,可偏偏城东冯家也有个爷,外貌与我家二爷相似极了,见过的人都说两人是双生子,于是两个老爷不但台面上台面下争,就连儿子的能耐都要比,要是二爷真搞砸这事,恐怕往后二爷就会像以往被关在府里,成了老爷不要的弃棋,毕竟老爷可不只有二爷这个儿子。”
她原本是不以为然,可是一听到弃棋两个字,眉头马上紧锁,这些当父亲的怎能将自个儿的儿子视为棋子,无用之时便丢弃?
她厌恶被舍弃,尽管她无从得知自个儿为何厌恶,而他,肯定也是如此,毕竟这莱菔栽种又不关他的事,又不是他害莱菔空心交不了货的。
忖着,她瞅着眼前的莱菔叶子,动手拉扯着,轻而易举地将其连根拔起。
郝多儿吓得险些尖叫出声。“你怎么可以……”她话说到一半,突地顿住。
“喏,你瞧,这根都快要烂了。”
郝多儿直瞪着她手中褐色皮的莱菔根,心都快要停止跳动。
“拿着这个跟你家二爷说吧。”也许他很讨厌她,但好歹他救了她,帮他一把也是应该的。
“烂根?”正在看帐本的冯珏蓦地抬眼,就见郝奇拿着一畚箕的莱菔进帐房,他难以置信地瞅着刚抽根的株苗,心都快凉了。“这是怎么回事?”那嗓音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