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大概不是一块石头就可以解决的吧!上天佑他,明日还有力气爬进府衙向知府大人告状。”心里想着,他甩甩衣袖,才发现沐紫鸳把他一身衣衫都给哭湿了,但幸好她一向只流泪,不流鼻涕,因为“涕泗纵横”就不美了。
所以,他也不急着回房换衣服,反正单纯的眼泪让风吹一吹就干了,于是他就站在大街上静静地等着他那逍遥远去的娘子倦鸟归巢。
商子任很讶异,许夫人居然会来客栈拜访他们;他看得出来她是个真正娇弱纤细的女子,不若沐紫鸳,柔弱只在外表、内心却比岩石还坚强。
“对不起,我是代相公来赔礼的。”许夫人奉上一份小礼。“昨日是我们不对,还请贤伉俪大人大量,不予计较。”
沐紫鸳本来是很气许仲言的,但一来,她昨日已报复了许仲言、出了口怨气,二来许夫人很有礼貌,因此她也乐得展现风度,伸手接过礼物,请许夫人人坐。
“其实许大哥并没说错,我出身确实不好。”幽幽一声低叹后,她双眸浮上一层蒙蒙水雾。“但好在相公不介意,我也就释怀了。”
“是吗?”许夫人喃言,神态似是无限羡慕。“可不管如何,我还是该对两位说声抱歉。”
“过去的事就算了。”商子任不在意地挥挥手。“仲言兄呢?上府衙了吗?”
“咳!”沐紫鸳突然呛咳一声,如花玉容这着一抹狼狈的惨白。
“怎么这么不小心?”商子任忙着为她拍背顺气。
她又咳了一阵。怎么说得出口,短时间,一个月吧!许仲言是没法儿上府衙的,因为他得躺在床上养伤。
“我们昨日离开后,便遇贼人偷袭,相公身受重伤,目前正在家里养伤。”这也是许夫人得以顺利出门的原因,否则,许仲言才不会允许妻子与强盗女来往。
“仲言兄没事吧?”商子任若有所思地望了沐紫鸳一眼。
她正低垂螓首,也羞也惭地玩弄着衣上的丝带。
“身子倒还好。”许夫人轻叹了一声。“只是他很生气,一直叫嚷着要逮到贼人,告他一个袭官之罪、判他终身监禁。”
那也得捉得到人再说啊!沐紫鸳垂眸,掩住一丝不屑。反正许仲言是个光长一张嘴的无能书生,跳跳脚可以,要捉她?重新投一次胎看有没有可能吧!
“也许我该找个时间去探望一下仲言兄。”毕竟是他的妻子打伤人,商子任自觉有责任善后。
许夫人给了他哀伤的一瞥。“我怕就算商公子去了,相公也不会高兴。”
“仲言兄脾气是不好,但还不至于不讲理,只要好好跟他说,我相信他会懂的。”
“倘若相公仍继续逼商公子休妻呢?”
沐紫鸳整个人紧张地坐直了身子。
商子任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如果我发誓,终身只有你一妻,无论祸福、紧随相依;你会不会安心点儿?”
她没说话,羞得整张脸都红了。
许夫人好生羡慕地望着他们。“贤伉俪感情真好。商公子请放心,我会尽量规劝相公,别为难你们。”尽管希望不大,为了他们,她仍想试试。
“多谢许夫人,但请别为了我夫妻的事,伤了你与仲言兄的和气。”商子任笑道。
许夫人一愣。“你……”他怎么知道因为昨日之事,她被许仲言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她一个妇道人家,竟敢在夫君与人谈话时,多嘴多舌,罚她抄写一百遍的女戒。
商子任体贴地笑着,许夫人一时难堪地红了眼眶。
沐紫鸳顿感无措,她是很喜欢拿眼泪当武器,但她可没兴趣亲自对付它。
“许夫人,就快中午了,你要不要留下来与我们一起用膳?”
“啊!”许夫人紧张地站了起来。“多谢商夫人好意,但我得回家伺候相公了。”说着,她匆匆忙忙地告了辞。
沐紫鸳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不解地问。“她怎么了?跑得这么急,好像后头有鬼在追!”
“还不是为了你,你那骗死人不偿命的眼泪激得她昨日破例反抗夫婿,为你讲了一句话,却遭仲言兄狠狠责罚了一顿;所以她今日才会特意出门,一为透气、二来,她担心你。结果又遇到我一言说中她的心事,她才会逃的。”商子任好笑地想着,其实许夫人想太多了,他会说那番话本意是想安慰她,不意却反而吓坏了她。但幸好她没发现紫鸳的真面目,否则非吓死不可。
“子任,你怎么不说话?”她撒娇地推着他。
“我在想,许夫人大概是急着回去照顾仲言兄吧!”看她一点儿都没有反省的样子,他忍不住戳了戳她的弱点。“或许仲言兄伤势真的很重。”
“死不了的!”她没好气地翻翻白眼。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亲眼看过。”
“我当然……”差点就泄底,她赶紧转移话题。“你想嘛!许夫人还有心情来探望我们,就表示她相公没生命危险喽!否则她哭都来不及了,哪还有闲暇往外跑。”
“说得也是。”算她转得快,这回就放过她吧!
“不过我觉得许夫人很可怜。”她皱皱鼻子。
“怎么说?”
“她相公一看就知是个不懂体贴的人,只会恃强凌人,这样许夫人还不可怜?”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别管那么多!”像他,娶了个里外差别有如云泥的女人,每日每夜都在听她的谎言,他不也很可怜?偏他却乐在其中。
“好嘛!”她嘟了嘟嘴。“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要她老困在栖凤镇里,她可受不了。
“紫鸳,你真愿意跟着我?做一个县丞夫人,没有地位、没有财富,什么也没有。”
她没有说话,不是在意金钱地位,只是要她终身困居一地,很闷的。“子任,你一定要做官吗?”
“也不一定。”
“那我们四处走走,好不好?”她祈求的目光望着他。
他点点头,知道她还未能忘情闯荡江湖的梦想;对于武林,他并不了解,但为了她,他或许可以施点儿小小计谋,助她成就一番小小功业。
第7章(1)
沐紫鸳的心跳快停了。
一早,商子任告诉她,要带她四处走走,请她赶快去收拾包袱。
她不疑有他,兴高采烈地回房去了。
谁知包袱收到一半,就听到外头的街道上传来一阵剧烈碰撞声,其中伴随着涛天怒骂,掀起一场争执风暴。
而后,她好奇地推开窗子往下一看,当场吓得几乎要停止呼吸。因为她那个滥好人相公正不顾自己文弱的身子,跑去跟人劝架。
天哪!那个惹事的大汉,一条胳臂都比他的大腿粗啊!
当下,她再也顾不得收拾,三步并做两步冲下楼去;在门口,她捉到了正在看戏的小二。“这是怎么一回事?”
“哦!有人怀疑街角的王老头偷东西,正在逼他招供。”小二说。
“捉到小偷不是应该送官查办吗?岂可动用私刑?”难怪商子任会看不过,出面管闲事。
“姑娘,你没看到王老头脸上那个大大的‘偷’字吗?还送什么官?东西摆明的就是他偷的。”
“那个黥刑的记号只能代表他曾犯过罪,而且也已受过惩罚。至于这回,没证没据的,岂可任意定他的罪?”
“谁晓得?”小二耸肩。“咱们这栖凤镇里就他一个人犯过错,会先怀疑他也很正常啊!”
“哪有这种事?”沐紫鸳气得跳脚,一边看到商子任拨开人群,走进争执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