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中山腹内的婚礼未见宾客,亦无宴席,整个过程简单扼要、简洁有力。
惠羽贤梳洗冼过后换上大红喜服,长发仍束作一把甩在身后,足下套着红缎靴,即使穿着女款喜服,顾盼间仍是英气勃勃,俊气横生。
男款喜服与她的其实无多大差别,皆是长衫合袖宽摆,除尺寸不同处,另一个不同之处是,男款喜服的刺绣图纹色泽偏沉,不如女款的绣纹鲜艳出彩,却带出沉稳内敛的味儿,现如今套在谪仙般俊美出尘的阁主大人身上,当真美到清丽绝伦,俊到人神共愤,所谓“郎艳独绝”、“江湖第一美”完全担得起。
老祖宗挑了一个好时辰,三位同时上座,坐得四平八稳。
惠羽贤接过阁主大人递来的喜彩彩带,由他领着去到老祖宗面前。
跪拜、磕头、起身,再跪拜磕头,再起身。
他们连行九次磕头跪拜的大礼,最后老祖宗嚷着。
“夫妻对拜、夫妻对拜啊!快!”
待一对新人对拜过后,老人家中气七足地高喊:,“送入洞房——”
跟着惠羽贤发现,她与阁主大人当真是被“送入”洞房。
幻宗的御气之术博大精妙,都不知老祖宗使什么法子,她几乎是足不沾尘地被无形气流揪着走,想后退一步都不能,至于刚与她拜堂成亲的男人……她猜他根本懒得抵拒,便顺著者人家给的这一阵风入洞房。
今早三位老人家见到她就笑,还当着她的面“光明正大”地窃窃偷笑。
她想,昨晚主大人潜进她房里,直到今早才踏出的事儿,老祖宗们肯定是心知肚明,知道他们俩干着什么事。
她再如何不拘小节,想起那样的事被长辈们知道了去,还是羞到想找个洞把自己埋掉!
“想什么呢?”男嗓低幽。
额面被轻弹一记,惠羽贤才见手中揪着一朵喜彩不放,她把新郎倌扔到一旁置之不理,自个儿都愣愣地“罚站”了好半晌。
刚回神还有些憨态,她皱皱鼻头,晃了晃手中的喜彩。
“兄长这几日总往谷外跑,把修复晶石瓮室的活儿全推了,老祖宗不仅半点不恼,指挥我和玄元干活时还笑咪咪……原来兄长是跑出去置办这些东西。”
看来,他应该早就跟老人家“串通一气”,修复之事交给她顶着,他则负责让两人拜堂成亲。
至于为何会这般安排,她仔细再想,其实是能明白的。
此时房中燃着一双龙凤喜烛,烛火荧荧,仿佛也带松脂香气,凌渊然探指去摸那些在她脸上跳动的小火光,问道——
“在这儿拜堂成亲,觉得委屈了?”
他面上表情依然不多,惠羽贤也都习惯了,表情虽贫乏,语气有时也挺冷淡的,但她晓得他的心,只要一直专注着,就能望啊望进他深幽幽的眼底、心里。
对于他所问,她摇头道:“这样很好,没有委屈。”
他一静。“……何来很好之说?”
“倘是离开谷中山腹才拜堂成亲,老祖宗定然不来的。三位老人家是凌氏的老祖宗,是乘清阁的大恩人,更是兄长与我的大恩人,兄长与我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这个‘高堂’之位少了老祖宗总归不够圆满,你我是该对老人家好好磕头跪拜。今日这样办了,老祖宗瞧起来好生欢喜,我瞧着,心里也踏实些……只是……”
她微抿唇瓣,脑袋瓜晃了晃。
凌渊然极浅地笑了。
她说的都中,与他心意相通,但这是他们俩“第一次”的拜堂成亲,就不知他家“贤弟”有无觉悟?
“只是什么?”他淡然问。
惠羽贤五官微微纠结。“只是昨夜……昨夜你与我这样那样的,老祖宗定然是察觉到了……”一顿,她犹抱希冀咬咬唇问:“还是其实是我多想了?”
“老祖宗自然是知道的。”他平静地戳破她的希望。
“噢……”想想也是。她抓着喜彩往自己脸上埋。
凌渊然又道:“毕意贤弟昨夜叫得那样响,整座山腹皆传遍了。”
惠羽贤倏地抬头,瞠眸瞪他,“我没有!”
她发现男人俊漠眉目,唇角却略深,知他很可能是故意捉弄,但还是急着想确认。“我才没有……没有什么传遍山腹啊对不对?兄长。”
凌渊然抓下她手中喜彩放到桌上,从善如流道,“对,没有传遍。”见她吐出一口气,两肩放松,他又道,“但真的挺响的,不过为兄喜欢听。”
“噢!”惠羽贤哀叫了声,两手捂脸,上身往立在她面前的男人倾去,垂头丧气中的脑袋瓜恰好顶在他胸口。
她没脸见人般直摇头,头顶心来来回回直他胸口,凌渊然又一次感到心疼、心软,遂抬手摸摸她的头,轻拍了拍。
“这是在山腹里,没谁能听了去,无妨。至于老祖宗嘛,老人家有心要听的话,即便是一叶落地,他们亦能知音。”
这……完全没有安慰到人好不好!
惠羽贤两手揪着脸蛋乱揉,开始现自虐举措,觉得皮肉痛一痛说不定能把那股极度丢脸的挫败感驱散一些。
下一刻,她猛地被阁主大人打横抱起。
“哇啊!”她惊愕到一时间忘记茶毒自己。
其实会吓到喊出声,真的不能怪她。
在她记忆中,除幼小时候被爹娘这般抱过,习了武艺走踏江湖后,真遇上老弱妇孺需援手者,都是她去挟抱、横抱或背负人家,还没被谁这样抱起过,至少她清醒时候是绝对没有的。
好……好怪!她竟不知手脚该怎么放,搁哪里才好?
“揽着为兄。”似瞧出她的别扭,凌渊然轻声提点。
她脸蛋很红很红,有大半原因是被自己虐红的,但心跳得真的很快。
被阁主大人横抱在怀,顿时会生出一种“啊!是啊,我也是娇俏的女儿家”的感觉。
两只小腿一放松,身子也放松,她听话地将两条胳臂勾在他肩颈上,还神来一笔地把脑袋瓜也一并偎靠过去。
这么做似乎取悦了阁主大人,她被搂得更紧,发上被他微重地印落一吻。他抱着她从大窗栏上飞出。
第18章(2)
山壁晶石所发出的光与诱进的月光融出深蓝、宝蓝与苍灰相叠的颜色。
在那高处,有人衣袂飘飘,灿艳红衫翩若惊,更似火焰流星飞驰而过,晃眼已然无踪。
一出山腹,阁主大人又施展那惊人的御风轻功。
惠羽贤揽紧他颈项,脸蛋埋在他颈窝避风,问也没问一句,大有随他爱带她上哪儿就上哪儿,天涯海鱼哪里都好,只要有他。
结果不是天涯,更非海角,吹了不到两刻钟的大风,他便停下。
她头去看,发现他应是带她上了苍海连峰的某座峰顶。
这座峰并不高耸,说不定较老祖宗占下的那一座还要矮些。峰顶之上自然未见万年雪,在莹白月色下她试着去分辨,松柏似成树每,奇岩突出,是她之前未曾到访过的地方。
然此峰相较下虽不甚高,所在之处却极为神妙。
它处在连峰的外围,距离众峰略远,视野开阔,从峰顶看去,无数座顶着万年雪的高峰一览无遗,雪色映出星辉与月润,更有染上宝蓝色泽的云朵相衬,一层来带一层,居层分明,而云随风动,将所有的光微微晕染开来,入眼的夜色宛若踞伏于岁月长河中慢慢流动。
美且奇诡,致人动容之境。
惠羽贤在屏息许久后,终于禁不住,深深吐出一口长气。
放她双脚落地,并伫立在她身后的男人沉静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