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殷红色的巨蟒,身长比起苍海连峰所遇的那条“阿蟒”有过之而无不及。
蟒脊上驮负一名女子,那人仅半截身躯,四肢缺腿,双臂奇长却似萎干枯枝,散发苍面,唇格外血红,目底迸出厉光。
猩红毒胆尽数收在凌渊然十指间之际,女子枯指上的十枚尖长血甲亦抵近他的额前,而巨蟒正张大血口。
一把火光骤然挡在其间!
惠羽贤伸长臂膀,硬是勾到方才被她抛到石台上的火炬,火油仍烧得炽烈,她奋力高举,仅这个举动又全她全身骨头几要遭气劲拆卸般剧疼。
她当然知道单凭这小小火把想驱蛇辟恶,根本不能够。
可是——
她似乎真把对方挡下来了?
她咳着,禁不住直喘,抬眼再去看,愣到都忘记在喘。
眼前一切,所有入目的一切,能动与不能动的一切,全部石化。
在她面前相距不过两拳之距,是巨蟒的血盆大口,尖牙与她半臂等长,殷红血蟒便以这态石化在原地,它脊背上的虫族族后模样更诡异,以为下一瞬即可反败为胜似,她苍颜上噙着诡笑,目珠明显狰突,就这般动也不动。
第13章(2)
惠羽贤半跪在地迅速调头,在见到阁主大人是活生生的、瞳底还窜着两把小火光时,惊惧神色终才见缓。
凌渊然亦瞬也不望着她,好会儿才回:“不沉吗?”
“……什么?”
“贤弟的手。”
她看向自个儿的手,看到仍紧紧握在手中的火炬亦变成石头,连火焰都石化。
她讶呼一声,忙放下石头火把微跟跄地起身。
她将他的手拉到眼下,摊开他的长指细细检查,随即又捧着他的脸,仔仔细细看进他眼里,然后又拿手去探他的左胸,心鼓沉稳……无事。
但,明明是有事啊。
脑中转得飞快,思来想去仅有一种可能,她不由得揪紧他衣襟。
“是兄长使的幻宗阵术吗?兄长把我带进幻阵里?那、那真实的那里如何了?你如何了?”她真怕,怕他又舍了她去赴险。
凌渊然神态沉静,微微勾唇。“不是我带你进来,是贤弟与我一块儿中招,一同被打进来。”
嗄?!惠羽贤一脸愕然,眸珠乱滚。“那……那是……三位老前辈们再次下苍海连峰,来到此地了?”
他淡然颔首。“蛇群袭击山村之后,我让玄元回苍海连峰去请,今时赶至,也算及时。”
有祖宗三位老祖增援,惠羽贤见识过他们的手段,此刻心确实能定下一些。
“兄长请老祖宗下山,那是老早就知晓此役有多凶险,这几日你却不曾表现出来,而我也未曾细心觉察。”她红着眼,咬咬唇又道:“兄长原是不欲我忧心牵挂的,可临了又要我尝那滋味……很痛很痛,这里很痛啊!”
她挺直站立,一手按着自个儿的胸口,眼中已流出两行泪来。
凌渊然背脊微震。
他记起幻阵外的种种,记起踏进洞窟之前与她的那场斗气。
当虫族族后在修炼中受搅扰,当毒雾红烟汇聚成煎所未见的毒胆,当栖息在最最深处的千万种毒物大量通出,毒瘴弥漫整座洞窟,所有人纷纷撤走之际,他家憨头一般的“贤弟”却只会往里边跑。
只因,他在里边。
他走不了,我自是相陪到底。
她对无良盟主所说的话,他听到了。
她来到他身边,为他护守后方,他完全能知。
“知贤弟心痛,为兄是极欢快的,这德行啊,该如何是好?”他嗓声略哑,唇角淡淡扬起,探指抚着她颊面上的泪,抚啊抚的,静笑又道:“总之贤弟往后离无良盟主远些,别再被利用了去。”
“好,我再也不听他的话。”
她答得果断坚决,实挺孩子气的,但他瞧着、听着,心下确实欢喜。
“那贤弟听谁的话?”
“听师父和师娘的话,听……听兄长的话。”
“若我要你一生世只听我的话,其它人全得排在我后头,你能吗?”
“兄长说什么,我都听,师父和师娘……他们若说得有理,我也得听。”
言下之意就是,不管他有理无理,她皆言听计从,而除他以外的亲近之人,那得说得在理、说得通达,她才要听,是吧?
如此算来,他凌渊然在她心里的重量还是胜过她的师父、师娘小半截。
他浅浅笑开,拇指摩挲她的软唇,记起她似是呕血,心头陡地一抽。
“既然听话,就该乖到底。为兄那时把你按落地,要你伏好别动,你根本不理,末了还执火挡在前头了,嗯?”最后一哼颇带威吓意味。
惠羽贤一怔,抓住来来回回抚触触她唇珠的男性长指,蹙起眉心不满道:“兄长把我按于胯间,此为……此为‘胯之辱’也,怎可乖乖就范!”
这是……是跟他打起马虎眼,以为他就不追究吗?
想跟他打嘴上官司,他奉陪!
“为兄是把贤弟按于胯下没错,如何?这胯下你钻不钻?”
惠羽鼓着脸,最后头一甩,轻声嚷道:“当然钻,而且钻到中途还要猛然跃起,就盼把人顶飞了,那才痛快!”
被握住的长指反手一握,凌渊然瞪着眼前蜜里透红的俊俏脸蛋,瞪啊瞪的,瞪到后来禁不住翘起嘴角,越翘越高,笑纹深深。
“贤弟如此这般一顶,不仅把为兄顶飞,还把为兄的膀下顶疼了,你舍得?”
她红红的俏睑瞬时之间加倍通红。
咬咬唇,再正正神色,只是再怎么正颜脸肤依旧是红的。
外人眼中清逸出尘的阁主大人竟乘机对她开淫腔,她除了脸红外,竟还觉得心头暖暖的、这样喜欢……都弄不清楚谁“病”得沉了。
“兄长的胯下好好的,才……才没有疼……”老天,她是在说什么啊?
岂知他笑着点头,目光神俊。“那是,还得谢谢紧弟高抬贵手。”
他那时的动是想将她护在身下、在寸步之间。她全然明白。
终还是她累了他,但他从未忘却护她固若金汤。
始终觉得自己亏欠他甚多,可他一贯付出,始终将她视为心上。
想不出最好的话,一切就付诸行动。
她蓦地搂紧他腰际,将自己投入他的胸怀里。
在这个幻阵中,天塌不下来,地不再陷落,所有东西皆静止,只有他们仍保存,这样挺好,可以让她与他说说话,得一些安宁,无须急着出阵。
“兄长,有老祖宗接手之后的事,那是否表示一切大定?”毕竟敌手已露疲态,在她执火欲抵之际,那是对对方最后的一击。
她听到他低应了声,感觉他的掌抚上她的背。
她在他怀里调息。“南蛮大事底定,那明年开春,小弟便随兄长‘双修’。”
当日被他变着法子求亲,今日也变着法子允婚。
凌渊然自然能懂,笑音更朗,胸中阵阵鼓动,搁在她背心的掌将她压向自己,抱得略紧。
“……兄长?”莫名间觉得古怪,她询问般扬眉。
他神态从容,手指却似对她的身体发肤无比疼爱,一臂搂紧她的同时,另一手不住地在她的发丝、颈背和腰间上徐慢游移。
“兄长有紧要的话对我说……是吗?”
他又低应一声,好一会儿才道,“‘赤炼艳绝’重出江湖,引出虫族族后与她的这一座毒胆洞窟,当年她能以残尸复生,是因脑未死、心不灭,再加上这座满布毒瘴的天然洞窟恰与她的气息相合,二十年来更成她的屏障,能保她,亦为她遮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