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知道我甘愿替你顶罪坐牢,事后为何不怨你了吧!如果你以为是令尊那七百万的功劳,我会一镰刀劈死你!”牛仔脸色铁青的走近他身边。
沉默了好半晌,他终于开口。“这不能改变是我撞死他的事实,你顶多算个帮凶。”“帮凶也好,主谋也罢,总之我脱不了干系,难辞其咎。”牛仔严肃的转头面对他。“我一直相信,人生在世都有各自的十字架要背负。我的那份已经进监护所偿付完了,再不然,也在裴老伯为着旧事前来找我晦气时,让我母亲付她的生命为儿子偿还了。我从不怨恨任何一个裴家人,因为我一直认为自己在还债。我唯一愧对的人是我母亲,她为了一个不争气、不成才的儿子,到老来还死于非命。这些债,我都挂在自己身上,因为这是我应扛负的十字架。可是你的十字架,还没有扛完。”
“……我的十字架是什么?”
“你的十字架就是池净。你杀了她的父亲,欠她家一条命,就得负担起她一生的幸福!你爱她也好,不爱她也罢,从二十年前你撞死她父亲开始,就注定了必须扛起这个沉重的担子。如今老天有眼,让你们彼此相爱,你的运气已经够好了。现在居然跑来告诉我,你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可以抽身,从此浪迹天涯,不再承担你所犯下的后果。他妈的若非咱们是好朋友,我现在就把你扔进堆肥池里变肥料。”说到最后,又火大起来。裴海垂首,勾着老友的手臂,两个人同望着脚下的地板。二十年的时光,在沉默无声中,缓缓流转过心田。有痛苦,有快乐,有悔恨,有歉疚……
“你从不和我争,今天却连杀人的罪名也急着来抢。”裴海疲累的叹了口气,自我解嘲。
“我们两个人都有愧于她。”牛仔飞了飞黝黑的眉毛。“你的运气比我好。我主动搬到她家附近,却也只能暗中观察她,瞧瞧有什么使得上力的地方;你的运气倒不错,老天爷把她送到你怀里。由此可知,天意不可违,你就认命吧!”
认命?这个甜蜜负担,他扛得心甘情愿。然而……该死的!他怕死了会再伤害她一次!若真如此,他宁可先杀了自己干净。
“阿海,你听好,我只说一次,从此以后不会再提。”牛仔拍拍他的臂膀。“正如你说,池净可能会离开,可能不会。假如她选择离开,那太便宜了你这小子。假若她选择留下来,这也是因为她太爱你而离不开,并非她可以不再介怀……嫁给杀死父亲的凶手,你叫她以后如何若无其事的去父亲坟上祭拜?你摆除了心中的瘩疙,却把痛苦转而移植到她心中,这是不公平的,等于多造了一层孽。”
裴海听得发怔。
“我好久没有一口气讲过这么多话,把未来十年的存粮都讲光了。最终该如何做,你自己斟酌,我懒得理你。你该闪人了!”牛仔拍拍手,站起来。
裴海白他一眼。“放心,不会留下来多吃你一粒米的。”
“那还差不多,我免费借你一间屋子住,已经对你仁至义尽了,你真有良心就别再占我便宜。”牛仔不甘示弱的回嘴,坐回工作桌前,重新摊开园艺纪录簿,不再理会死党。
***“裴海?”池净推开铁门,试探性的轻唤。
黄昏刚过,室内已渐渐阴黑,无人响应。他出门了吗?她放轻了脚步,走进客厅里张探。
裴海静坐在黑暗里,两只眼睛盯住正前方发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竟然连她进了门也没发现。
她一时童心大起,踮着脚走到沙发旁边,突然重重坐进他身旁的空位,“裴海!我来了!”
裴海险些从座位跳起来。他惊魂甫定的转动脖子,回眸看清楚了是她,又好气又好笑。
“你这个小淘气,居然敢招惹我;”他笑骂,反身将她压陷在躯干下,开始第一波猛烈的搔痒行动。
“哇──”池净尖叫,左闪右躲就是避不开他无所不在的魔爪。她笑红了娇颜,气喘吁吁的拚命讨饶:“好啦!我投降!谁教你想事情想得那样沉,连我进来了都不知道。”
他终于很仁慈的住了手,暂时放她一马。
“要是吓出我一身心脏病,你就得替我的下半辈子负责。”指尖缠锦着她轻软的发丝。
池净瞋凝他一眼。“对了,我今天工作很忙,下午四点才回到公司,结果桌上有一张你约我出去吃午饭的留言条,没害你等太久吧?”
裴海翻阅大脑中的记事本。是了,早上约完小净,决定和她彻底坦承布公后,他就烦躁的出门找牛仔晦气,谈到最后连他自己也忘了午餐之约。
“没关系,我一会儿等不到人就离开了。”他云淡风清的掩饰过去。
“我一下班就赶过来,你有什么事想告诉我呢?”池净温柔的问。
裴海和她上下交换位置,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神色显得若有所思。
说?不说?
牛仔的语音在他耳畔回响。池净是你的十字架。你必须背负她一辈子……“小净……有一个秘密困扰了我很久。”他慢慢开口。“三年前就是就因为它的影响,让我对我们的婚姻失去把握,缺乏安全感……我担心你一旦知晓后,迟早会离我而去。”
池净摇摇头。“我不会的。”
裴海向她挑开疑问的眉心,意似在询问。
“我不会任意离开你的。”她柔柔笑了,俯下螓首送上一个香润的吻。“除非你希望我走,否则我不会再离开你。”
无法言喻的暖流冲刷过他,几乎逼出他久未盈眶的热泪。她怎能如此完美,执着不悔?
他振起上半身,紧紧将她的脸颊压在胸口。紧得几乎夺去她的呼吸。这样的窒息是甜蜜的,她柔情满盈的承受了。
“小净,我好爱你。”裴海凑在她耳畔喃喃低语。
“我知道。”她从他怀中扬起头。“我也是。”
“你想知道我的私密吗?如果你想,我会据实以告的。”他偏开头低语。池净踌躇了片刻。人皆有好奇之心,况且他所谓的“私密”曾经让两人乖隔了一千多个日子,说她不想知道是假的。
但是,他看起来如此阴郁、万分的为难,要求他讲出如此难以启齿的秘隐,会不会太残酷了?
池净重新咀嚼了一遍裴海方才的用词,慢着!私隐,难以启齿,担心她知道后会离去……她心里蓦地灵机大动,难道……
她仰首再对上裴海晦暗的眼神。难怪!难怪他谈起这个话题时,无法正视她,原来是为了“那种”问题。裴海是这样心高气傲的男人,他当然忍受不了自己有“这样的”缺陷。
天边晚霞仿佛跳进屋里,跃上她娇艳欲滴的脸蛋。
“裴海,你听我说……”她小心翼翼的开口,尽量避免刺痛他的男性自尊。“其实我都明白,也很能谅解。”
“你明白?”他倏然瞪向她。
“是的。”池净用力点点头。“呃,其实……”
天,该怎么用字遣词呢?这种尴尬的事情本来就很难开口,更何况交由一个女人家来说。
“其实什么?”裴海望着她的满脸红晕,口气忽然变得很谨慎。
“其实……”她清了清喉咙。“其实女人并非如此在意,呃……‘某些事情’。当然,‘有’最好,‘没有’也没关系。况且你的‘表现’一直很正常,如果你今天没提,我根本不知道它曾经存在过……呃,我相信,无论‘那种状况’曾发生了多久,或多少次,它现在一定已消失了,你已经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