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
“喂!”
“嗯?”
“我在浪费生命耶!”
“嗯。”
“嗯什么嗯!”脚丫子的大拇指挠挠睡在浮床另一边的家伙。“我的希腊语已经说得呱呱叫了,可以开始工作了吧?”
说真的,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堕落,唉,真是可耻啊!
打从懂事起,她就一直被惊险和刺激追着跑,八岁以前最壮烈,除了尸横遍地,血流成河之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形容词了。
之后的求学时代也差不了多少。虽说她原本胸无大志,只想当个平平凡凡的小人物,简简单单,平安无事过一生也就罢了,尽管这样好象很没出息,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应该是最不会出状况的路。
可偏偏老爸、老妈说了,他们对她有所冀望。那有什么问题,为了报答他们的恩情和宠爱,连命她都可以送给他们,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冀望。很可惜,老爸、老妈不想要她的命,只想要她救人命。换言之,他们希望她能够继承他们的工作,老爸外科,老妈内科,成为一个济世救人的医生,内科也行,外科也好。
唉,要她的命不是简单多了吗?
好吧、好吧,救人命就救人命,于是她只好挥泪告别浑浑沌沌过一生的美好未来,开始卯起劲儿来K书。
小学读两年就毕业,国中跳级、高中跳级,大学也从七年缩短为四年,内科、外科、心脏科,学士、硕士、博士,日夜奋战不懈,时间怎么也不够用,就为了尽快达成老爸、老妈的期望。
正式挂牌行医之后就更别提了,每天不是问诊就是开刀,紧绷的神经从没有一刻杂懈下来过,脑细胞一颗接一颗过劳死,她却连为它们焚香祭拜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只忙着继续凌虐尚未阵亡的脑细胞。
她一直以为自己会这样战斗到死。
谁想到她竟然也会有这么一天,悠悠哉哉地徜徉在地中海的阳光下,佣懒的浮沉在蓝澄澄的爱琴海里,好不惬意的把自己的生命浪费在一早乐之中。可耻得很彻底!她一边诚心忏悔,一边咬一口冰凉的西瓜,满足的叹息,再用脚丫子愤慨地用力推推隔壁家的人。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
“你说什么?”
“……#%!$%#@$%!”
“女人说这种话很不雅。”
“管你雅不雅,我要工作啦!”
“随时都可以啊,不过……”
“怎样?”
“诚心建议你,换个工作吧!”
“为什么?请说出个道理来!”
“你知道。”
好简洁的“道理”。
“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没好气的承认自己是在问废话。“那科?”
“不好笑。”
“你有看到我在笑吗?”
“偷笑,有。”
“啧,这样也给你看到。”明明看他闭着眼睛说。
“我是万能!”口气好不得意。
噗嗤!
“先生,请问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幽默了?”
“一向都是。”
“才怪,你是耍白痴!”
某人不认同的咕哝,听不清楚在嘴里念什么。
“那心脏科总可以了吧?”
“这个笑话更冷。”
“不然咧?”
“小姐,我说的是换个行业,请别在那里换汤不换药好不好?”
换这边不高兴地嘟囔,同样听不清楚在骂什么。
“到麦当劳打工?”
“这就行了!”
“……好,那你也换个工作,下去给我采珍珠去吧你!”
一脚毫不留情地踹过去,扑通一声,美男鱼被踢下海采珍珠,片刻后,自海水中哗啦啦冒出一颗美男头来,一手扶在浮床边,另一只手抓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大龙虾,大钳子喀嚓喀嚓夹,正在为自己的生命做最后的挣扎,就算救不了自己的老命,起码也要剪根大拇指来做陪葬。
“今晚可以加餐了。”某人得意的献宝。
“我的珍珠呢?”冷水不客气的泼过去。
“还在海底。”
“再给我下去,今天没找到半颗珍珠,就别给我上岸!”
美男鱼慎重考虑了一下,随即再回到海里,不过不是往下钻入海水中,而是游向游艇。
“咦,你要干吗?”
“拿手机。”
“拿手机干嘛?”
“叫人买条珍珠项链送来。”
“……”是喔,用偷吃步的就想混过去?恼怒的杏眸喷着灿烂辉煌的火花,恨恨地瞪着美男鱼游到游艇边爬上去后,她才不甘心地收回视线,再泄愤似的咬一大口西瓜。
换就换,没什么大不了的。
为免外人将聿希人的奇迹式痊愈联想到她身上来,虽然有点不甘心,但为了将来的生活平静,她不得不做点牺牲。
毕竟,如今她能够像这世上所有的平凡女人一样结婚生子,爷爷疼她、丈夫爱她,儿子也很活泼可爱,过的是她曾经冀望而不可得的幸福生活,她实在不能再有任何不满意的了。
除了,她偶尔会在午夜梦回时,忆起不堪回想的童年往事,那时,她就会忍不住担忧。
哪一天,那人会再找到她?
或者,知道这件事的人,哪一天会为了不得不的理由而背叛她?
虽然她宁愿相信不会有那么一天,可是世间事不如人意者居多,即使已幸运地平安度过了这么多年,也不能保证未来都不会有问题。也许,她的幸运早已用光了。不过?无论她再如何担心,未来如何也没有人能够预料得到,现在,她只能紧紧把握住这一刻的幸福,并且衷、心期望那一天永远不会来临,也因此,她势必要有所牺牲。只是……
要换到哪里去,才不会违背老爸、老妈的期望呢?
*
九个月后——
“好,下课了,各位,半个月后再见……”
“喔耶,放假了!放……”
“不过请别忘了……”
“呃?”
“收假后要上的第一堂课是解剖实习,所以……”
“所……所以?”战战兢兢的吞咽口水声,黑框大眼镜后的犀利目光,横扫千军地劈开课堂内每一颗大头笨冬瓜。“千万不要吃早餐!胆敢给我清洁胃部的,没有第二句话,一律重罚!”下定最后判决,利落地拿起书本,背起皮包,傲然转身离开教室。
一如往常,“老处女”教授离开之前,总要摇下几句让人头皮发麻、脚底发冷的警告,然后教室内的冬瓜们就会维持石化状态好半天。
直到“老处女”教授走远,确定她听不见之后,笨冬瓜们才会在同一瞬间里解冻,然后很有默契的集体开始马后隔空炮轰,轰隆轰隆一炮接一炮,声势是够浩大了,可惜全都是空包弹。
“老处女就是老处女,叽哩呱啦,叽哩呱啦……”抱怨、抱怨……
“我看是心理变态,呱啦呱啦,呱啦呱啦……”埋怨、埋怨……
“难怪没男人敢泡,咕噜咕噜,叽哩叽哩……”天长……地久……
“谁敢泡,早晚会被泡进福尔马林里……”没完……没了……
一句比一句狠、一句比一句毒,“老处女”教授是听不到啦,不过她也猜想得到,唇上漾起顽皮的贼笑,愉快地走向校门口。
嘿嘿嘿,那些笨冬瓜们还真是可爱呢!
三月的雅典,冷冬甫过,日阳虽温暖、轻风却仍有几许寒瑟,关茜脚步轻快地踏出校门,走向路旁等待中的豪华轿车,车门一开便迫不及待的钻进去,迎面是聿邦婷笑咪咪的脸,副驾驶座上的聿邦彦自后视镜中看着她,表情依然严谨,目光却不再冷硬,隐隐透着亲切。最后,杨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坐上驾驶座,聿邦彦随即下令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