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时这么说。
“我喜欢棕发女孩……”罗煌瞟望飘飞着滑出门外的黑发绺,嗓调近乎呢喃。
何蕊恩猛一回头,不知是不是耳尖听到他的自白,只闻她说——
“我警告你,你不锁门,哪天让我碰见你和棕发女郎在床上,我也要你剪她的毛发给我,我要用来作法,谁教她抢走你——”
“别胡说了,快去换衣服。”罗煌定神打断何蕊恩,一面迈步。
何蕊恩看罗煌走来,旋身放手。罗煌接手拉着门把,走出房外。
外头一道窄廊,右边是攀着室内爬藤植物的墙,左边一排不见尽头玻璃窗花台,齐长不需要用土种的紫阳花,一团团、一簇簇,大得像篮球,听说是科技改良成果。
“这也是那位什么古建物专家弄的……”何蕊恩走在罗煌前头,手拍拍花球。“这就是男人进小房间必要走的花径吗?”
这女子满脑怪异、叛逆思想,就是不能好好说话。
“我觉得那个专家把Red Anchor这栋楼内部当成女体,他如果不是变态,便是罹患异性缺乏症——”
“我在这儿等你。”弯出他房门外——她说的花径——他停在过道廊厅。
“你不来参观我的房间吗?”何蕊恩回首,双手捏着瑜伽鞋的模样像要打人。“你搬进这宿舍,都还没到过我房间——”
“Regen——”一阵亲昵的叫唤。
何蕊恩转身。景未央正站在廊厅另一边,看来刚出电梯间。上午九点半的苹果花屿阳光抹柔她一身冷硬灰套装,使她微笑的脸庞比平常多了几分微醺似的慵美。
还有发型。她多久没这样在人前松绑那一头棕色长发?自从她成为人妻之后吧,她梳起妇人髻,这是告诫其它男人,可以碰她发的,是她丈夫……
罗煌胸口热热的,看着景未央踩着高跟鞋走过来。
她的眼睛也看着他。“就算是在宿舍,还是得注意形象。”垂眸,视线落往何蕊恩的裸足。
“对不起,未央姊。”何蕊恩撒娇,装乖,把鞋穿回脚上。“武神大哥说要请我早午茶,我先回房,等会儿见。”最后一句对罗煌说,并且送上一记妩媚眼波。
景未央拨撩长发,淡淡笑着,待女孩彻底不见影,她眼帘映着男人的脸,说:“和Regen一起在健身房运动?”她听女孩讲过,他要她仰泳时注意腰部别下沉,气要吸足。
罗煌拉住景未央拨发的柔荑,另一手帮她把拨不好的发丝拢至她耳后。“要不要一起?”没回答她的询问,反而提出邀请。
“你和Regen吃早午餐,我这经纪人去买单?”景未央歪着头瞅罗煌。
罗煌随即将景未央拉近,俯首吻她。“来不及梳发就出门?睡晚了?你昨晚去哪儿?”
“你在这儿啊!”扰人的惊呼。“我找到你了!”
景未央推开罗煌,旋脚。果真是稍早在楼下遇见的男人上了这第二十八层楼!她说:“海事历史博物参观——”
“嗯,”男人抢快应声。“服务人员说参观顺序是从楼上到楼下,所以我就搭电梯上来了。”
“太上来了。”罗煌开口,走到景未央身前。
海英一,暖,瞪大眼睛。“王子老兄!”叫了一声。他初进Blue Compass,见过罗煌几次,还没机会深交,此人就消失。
船上的前辈称呼此人“王子”,他们把王子的房间分配给他,说王子这次被永久流放,可能不会再回Blue Compass,他可以安心使用王子的“遗物”。“见鬼了,你在这里做什……”嗓音转弱。不对,真不对。他怎么觉得王子老兄的脸——
“靠!你是武神!”海英大叫。他几乎不太看电影,当然没去观赏什么武神黄昏,不过,罗煌这张脸近期曝光率高到他走在街上不小心踢起石子弹中墙柱,上头就是一张有罗煌脸庞的海报。
“参观海事历史博物,入口在十楼,你现在往下十八层。”罗煌直视海英。“或者,需要我送你下去?”
说得好像要送他下地狱!
海英浑身忽窜哆嗦。“那倒不用。”斜眼朝景未央瞄看。“王子——喔,不,现在要叫你武神,借一步说话。”冒着被过肩摔的危险,他防备地搭抓学武之人的臂膀。
罗煌皱眉。“你跟踪未央上到这二十八楼?”
“我没有。”海英压低声音。“我说前面的女士找我谈事,楼下的家伙就没阻挡我太久——”
“所以,你说了谎。”罗煌身形一移。
海英急言。“别动粗,我没说谎。”他指指景未央。“她昨晚到我们总部……问我要不要给她精子,我知道她是喝醉啦,但她留名片给我,还说她喜欢我身上的味道,你不觉得这是一种最真实的动物性讯息吗?费洛蒙、费洛蒙,你知道吧——”
“滚。”罗煌嗓音沈得恐怖。“去参观你的海事历史海底沉宝——”
“再见。”真正的男子汉懂得何时该干脆,海英一溜烟不见人影。
转过身,空气凝结得居然迸开裂痕,曲折在景未央与罗煌之间。他们两人对望着,话也不说了,裂痕急速扩大,冒满无形电刺,仿佛谁先踏一步,就得被惩罚。
“未央姊还在啊!”这嗓音像导电黄金雨让他们都震了一下,各自回身。
“该走了。”男人径自往电梯间移行。
“未央姊要不要一起去?”女孩在问。
“我和蓝获律师有约,先回办公室。”女人不搭电梯。
“那我帮你外带些好吃的点心,免得你忙得没时间用餐。啊!我记得未央姊喜欢吃焦糖大黄派……等我帮你带回来。”女孩说完,贴心亲吻她脸颊,跟上男人步伐。
她听见他们走远了,听见电梯开门声,不知为什么眼睛有点湿。
“未央姊是不是在监视我们?”
原本应该在Red Anchor地下一楼天井回廊花园的brunchbar用餐,比较安全,不受干扰,偏偏罗煌今天要走出Red Anchor,走得远远,去绕逛正在举办竞赛帆船巡回展览、聚集众多媒体的海滩,让眼尖的水上运动记者越界,把赛艇硬是拍成武神和新人Regen形影相随的照片。
何蕊恩说:“刚刚在海滩有人在偷拍我们……”一路上,靠她一个人说话,说得她肚子好饿。武神大哥耍自闭,出了Red Anchor,不吐一字,也不知要带她去哪个餐馆。
时间无情而柔软。她右手展览活动发送的花朵萎了,左手跟小贩买来的冰淇淋融得她来不及吃,她干脆把它们一起丢在路边垃圾桶。
一个东西敲到她额角,她抬仰脸庞,阳光稀疏穿漏,旋旋晃晃闪折,原来这路树绑了好多瓶子!
“罗煌!”这叫声像是遇上大麻烦。
罗煌停止前行,回首。何蕊恩驻足一棵路树下,招手要他过去。
“你看,好有趣喔!”何蕊恩轻碰每一个绑绳悬坠的瓶子,开心笑说:“我喜欢这种神秘的瓶瓶罐罐,好像里面都有一个Sibyl——”
“这是预言瓶。”罗煌走过来,终于开金口。
何蕊恩惊讶地道:“预言瓶?!所以里面真的有Sibyl——喂喂,你要什么?”凑耳聆听有无“我要死”的回音。
罗煌唇角微挑,笑了,大手往何蕊恩柔荑一牵,拉着她走过下一棵苹果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