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母最近一直想替表哥提亲,可是她不喜欢表哥,才十六岁,房中就有好几个姨娘通房,表哥对她读的书没兴趣,对她的刺绣、她的画画都没兴趣,只对她的脸有兴趣,以色侍人,色衰爱弛,她不想嫁给一个看重她样貌的人。
她未来的夫婿要有肩膀,要有担当,像……仁王那样。
爹爹说,仁王虽然年纪轻,但拿着皇上的五爪金龙令牌也办了不少事,皇上出不了宫门,仁王却是整个天下都能去,皇上要是收到有贪官污吏的密告,就派这个弟弟去查探,是钦差,又是亲王,办起事情当然十分顺利,拜仁王所赐,比起先皇时代,各地的官员都收敛了不少,民间百姓当然过得更好了。
娘说,仁王虽然是亲王,但整个东瑞国奔波,一年在京城却是没几日,所以齐太妃长年住在宫中跟皇太后作伴,将来的仁王妃可得吃苦。
田乐瑶不觉得,有夫如此,肯定骄傲的。
自己已经十四了,再不订亲不行,所幸母亲答应她,会替她好好选,不看门户,看重人品,只要是个谦谦君子,就算只是个秀才都没关系。
打扮妥当到大厅见过祖母跟母亲后,田乐瑶上了马车,皇太后生日是个尊贵的日子,庶女是不能进宫的,田家未婚的嫡女只有她一人。
马车辚辚,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到达皇宫入口。
几个大宫女在出入口相验对牌,见到她们十分喜气,“彩凤,你带田老夫人、田大夫人、田二小姐进康寿宫。”
那叫彩凤的宫女一一行礼,“三位贵人请随我来。”
田乐瑶不喜欢进宫,那长长的红色夹道总让她喘不过气,觉得好压抑,所幸皇上专心国事,并不选秀,否则自己只怕逃不过,这宫墙太高了,她无法想象自己在里面过上一辈子。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总算进入康寿宫。
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席面位置都是算好的,照丈夫的品级,品级越高,越靠近皇太后,要是靠近门边,只能怪自己丈夫不争气了。
老太爷是宰相,田老爷又是三品,因此她们被安排在第二排的桌次,仅次于皇家的位置。
刚刚落了坐,一个福态的太太就说:“这是田老夫人吧,田夫人,田家姐儿。”
田乐瑶听到母亲回道——
“章夫人许久不见,您记性真好。”
“不是我记性好,是你家姐儿太出挑了,想不记得都不行,怎么,订亲了吗?”
“孩子还小,我还想留一阵子。”
“不能留啦,女大不中留,我有个侄子倒是不错,去年考中进士第八名,现在正在等发派,不如过几日带姐儿到我府上来赏花,我今年买了几盆绿牡丹,倒还过得去,可以一赏。”
田夫人心里不悦,还没发派就想娶她女儿?这不摆明想靠田家的安排走官路吗?既然是自已侄子,那疏通银怎么不自己出,竟打田家的主意。
田乐瑶也觉得很无趣,这些官夫人好像都不知道尊重别人,看到别人家女儿没婚配就想攀亲事,她啊,宁愿在家当老姑子,也不想随便嫁。
她轻轻拉了母亲的袖子,“娘,我去花园走走。”
田夫人也不想女儿继续在这边听章夫人不像话的言论,于是点点头,“白嬷嬷,你跟着小姐,可别让小姐落单了。”
白嬷嬷是一等宫女出身,出宫前伺候了淑妃十几年,田家特别请回来教导田乐瑶礼仪的,有白嬷嬷在,倒不不用怕会迷路。
田乐瑶这便出了康寿宫,朝御花园走去。
时值春天,桃花开,杏花艳,入目所及尽是花团锦簇,姹紫燕红,御花园一片欣欣向荣之色。
春风吹来,带着百花香气,醒人精神。
田乐瑶在白嬷嬷的带领下,走到莲花池边,莲花还不到季节,柳树却已经绿了枝头,风过,杨柳依依,配合着那兰花亭,倒颇有几分诗意。
“御花园可真美。”田乐瑶赞叹,却没听见白嬷嬷附和,觉得奇怪,转头才发现白嬷嬷一脸汗,显然不舒服,“嬷嬷怎么了?”
“没,没事。”
“怎么会没事,都流汗了。”
“真、真没事。”白嬷嬷说着,突然间放了一个屁。
田乐瑶一呆,接着一笑,“嬷嬷想去方便尽管去,我在这里等,不会乱走。”
白嫂嬷原本想说不妥,但后来实在抵挡不住肚子疼,心想,这疼得也太过,万一等下控制不住发作,那不是更麻烦吗?
于是她细细叮嘱小姐千万别乱跑,自己很快回来,便匆匆往最近的净房去了。
突然,天边响起远雷,田乐瑶怕要下雨,连忙躲进亭子里,却发现椅子上躺了一名年轻男子,她不由得惊呼出声。
那男子睁开眼睛,田乐瑶瞬间觉得心跳加速,这人俊眉秀目,气质清朗,那眼睛像汪潭水,深深的,可以看进人的心底,虽然很年轻,眉眼之间确有风霜之色,看来是长年奔波在外。
深黄色的袍子是亲王才能用的颜色,腰上的牌子是……五爪金龙令?那不就是皇上赐给仁王的令牌?
仁王!
“民女见过仁王。”
仁王的态度原本大刺刺的,听到她能喊出自己的名号,倒是颇为意外的坐了起来,看了她几眼,“姑娘好眼力。”
两人便再无话。
雨落在湖面,敲打出一个又一个涟漪,田乐瑶看着远处天际灰云滚滚,不知道什么时候雨才会停。
虽然有点不像话,但又心想,还是慢点停吧,原来民间声望很高的仁王是这样的人,很随意,很闲适,就算无话也不会让人紧张或者尴尬,不像陌生人一起躲雨,反而像认识了很久的人一样。
雨声滴答中,仁王突然开口低吟了两句,“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田乐瑶想也不想就接上,“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仁王一脸开心,“你居然有读书?”
“祖父说,男子应该自己争气,而不是让女子不读书,好显得自己高大。”
仁王忍不住笑了,“姑娘的祖父见识真不凡,我也觉得女子就该读书,不然夫妻间能有什么话聊。”
许是这首诗打开了话匣子,两人开始谈诗论文,甚至是些诗人轶事都拿出来说,仁王真不愧是走过天下的人,很多诗中提到的地方他都去过,那寺庙的竹子真的有那么美,那大黎江边的水榭真有那么高,田乐瑶每提起一个诗景,他都答得出来,甚至连风土民情都一清二楚。
雨来得快也去得快,没两刻钟便停了。
仁王问:“你是家姑娘?行几?”
“祖父是当朝宰相,民女行二。”
“可许亲了?”
田乐瑶红着脸,轻轻摇了摇头。
仁王解下腰间玉佩,“给你。”
她知道自己不该收,这可是私相授受,但也不知道怎么了,鬼使神差的伸手接过,那玉仿佛会烫手似的,觉得拿在手上也不是,放入怀中也不是,心跳得厉害。
仁王见她拿过,很开心,“我明日上府拜访。”
隔天,祖父就在家中给她订下亲事,很快的整个田家都知道了,他们田家即将出一个王妃,这还是仁王亲自上门求娶的。
一年后,大红轿,十里红妆进了仁王府,田乐瑶不只身分尊贵,仁王还独钟情于她。
仁王府没有侧妃,没有姨娘,子嗣单薄也没能让仁王多收一个女人入府,羡煞旁人。
两人携着手,就这样度过一年又一年,她读的书成了他们说不完的话,丈夫总说就爱她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