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百姓将城中的离奇趣闻化作谈资,你一言我一语,笑闹了一顿后,谁都忘了追究方才快马 飞驰的男子究竟是不是康王爷了。
这一方,双骑已抵达皇宫护城河外,无天子圣恩不得乘轿或骑马入内。
傅瑾熙偕穆开微下马,掏出太后为他向兴昱帝求来的一方玉牌,持这块刻着天子印记的皇家玉牌,可自由出入宫中内廷。
太后对他或许还有心虚心怜之情,才会特意求皇上允他自由进出宫中,只是他向来行事低调,每每出示玉牌也仅会往太后居住的宫殿去,从未自恃有这般权利,而在前殿和内廷中游逛。
玉牌一出,又见实是康王爷携王妃前来,城门守卫自是毫无迟疑地放行。
通过护城河城门,无谁前来接迎,更无须费事通报,两人于是奔了一小段,直到快抵达前殿,经过一道以汉白玉雕刻而成的巨大影壁,穆开微突然拉着康王爷闪到影壁后头。
“微微想干什么?”傅理熙问声带戒备,两手先发制人地握住她的双肩。“把我拖到这里,莫不是想撇了我?”
穆开微被康王爷天外飞来的质问,问得狠狠愣住。
他俊丽眉目看起来很受伤似的,好像她有多不信任他,怕他将事搞砸,就是……就是一种“他就要被最心爱的主人弃了”的悲愤表情。
“不是的……我没有啊!”她不禁轻嚷了声,“方才出来得太急,忘了说明白,我这是要提点你,今日我大师兄奉召入宫,师兄一早请家里的贵叔给我递信来了,说是皇上在重元阁开了家宴,让三皇子诚王、四皇子庆王,以及五皇子黎王皆携家眷赴宴,住在宫中的太子、太子妃,还有皇九子傅瑾逸,当然也要出席。
“不仅如此,虽说是皇室家宴,皇上却还召了几位股肱大臣与宴,所以,听到师父说起那个蚀梦花香毒,才会觉得……觉得事有蹊跷,皇上突如其来的家宴,没半点名目,像特意为我大师兄设的局似的……”
明显感觉康王爷放松了双肩,他忽然将额头抵向她,低声道——
“没有……那很好。今日且不管局势如何,我始终不会离开你的,你最好有所觉悟。”
“我也不要你离开我啊!”穆开微两手攀上他的小臂,紧切握着,口气颇狠。“状况不明,我怎能放你独行?傅瑾熙,你给我听清了,既然执意闯这皇宫,你凡事就得听我的,给我乖乖的,非到必要时刻,绝对不可动武,要动武也是由我开打,你听明白了吗?”
她就是不要他陷进危机里,一旦被兴昱帝得知底细,那康王爷这十多年来的伪装皆成白费,必然毫无悬念地,又要落入帝王无穷无尽的阴谋和暗杀中。
心里绷痛,她忽然克制不住一把搂紧他的腰。
“微微……”傅瑾熙微怔,然而本能驱使,攥着她双肩的手顺势一滑,干脆也将她抱个满怀。“我听你的,全听你的号令,你要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你要我们在一起,我至死都不会离开你。”
“王爷……康王爷……黑三爷……傅瑾熙……”她把属于他的名号低声念了个遍,最后幽幽一叹。“原来……已经这样喜爱你。原来我啊,已经这么,这么喜爱你……”喜爱到与他一同赴汤蹈火,她的心是纠结却又矛盾欢畅,对他,那是既无比牵挂又绝对的安心。
终此一生,她,穆开微,终于彻底体悟喜爱一个人的感觉。
“傅瑾熙,你要好好的,为我好好的好吗?你……你已经害我这么喜爱你了呀。”
仿佛云上最闪亮、最璀璨的那颗星撞进他怀里,傅瑾熙眼前闪出一片五色的灿光,他极度晕眩,都不知自己如何撑住的,他家的王妃果然异于常人,奇葩得令人惊骇惊喜,什么时候不选,偏要选在这个节骨眼上告白。
噢!她此时说这些,是要他怎么办?看来……看来只有亲了!
他低下去寻觅她的唇,吻得很重很热烈,最后,感觉几乎是把这一辈子的自制力全拿出来用了,才勉强自己放开妻子被吻得微肿的小嘴。
穆开微揪着他两边腰侧的布料,水亮亮杏眸望着他。“王爷请小心。”
“本王会紧紧跟随你,寸步不离。”他轻哑道。
穆开微颔首,踮起尖用力啄吻他菱唇一记,冲着他露出清朗笑颜,随即,两人手拉着手绕过百官上朝时使用的高大前殿,再绕过作为皇上上朝准备的中毁,之后抵达位于最后方的重元阁。
这一路往宫中深进,虽离太后和皇后的后宫居所还有一段距离,但已是皇帝平时起居的内廷,整个氛围却十分诡异,每道门、每个转角该要有侍卫站岗的地方,完全通行无阻。
原本还纳闷着,不知禁卫军们出了何事,结果接近一觑,才见重元阁被禁军侍卫们里三圈、外三圈层层包围,而且来的还不是普通禁军侍卫,是当中又精挑细选过的禁军虎狼卫,他们所戴的铁头盔连着半罩的虎狼面具,掩住上半张脸,光往那儿一站气势已够惊人,何况刀全部出鞘。
皇上的隐棋,多半是虎狼卫出身,而在当中身兼双职的……穆开微相信应当也不少才是。
血的气味弥漫四周,腥浓到令嗅觉绝佳的她皱起眉心,身边的男人拉拉她的手,她侧眸去看,见他指了指重元阁约莫三层楼高的重檐殿顶,凤目溜一圈又眨了眨。
重元图被围,进不去,你我轻功可使,响们上瓦顶。
心有灵犀,不交一语,她立时看懂他的意思,杏眸也眨了眨回应。
两人随即跃上树捎,再从树梢上踩点飞蹿到重元阁檐角,最后两具身躯不动声色地伏在阁顶之上,两只手都还牵着。
穆开微心里明白,康王爷的内力和轻功都较她高明,他刚刚却都由她拉着,随她往前冲,其实他随时都护在她身后,倘若这一下轻功没使好,必会闹出动静惊动底下那群虎狼卫,但他不会让她没使好的,他会照看她,如同她照看他一般。
心暖,对他又露出一笑,岂料这男人当真是给了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都伏在那儿了还要爬过来,玉颈伸得老长,噘起菱唇硬要偷袭她的嘴角一下。
穆开微不动乱动,只好乖乖被亲,值得额手称庆的是康王爷还知道要收手……呃,收嘴,没有太得寸进尺。
他比了一个拍击的动作,她点点头,下一瞬,只见他摊平掌心贴着瓦盖,内劲暗吐,阁顶上的瓦片随即裂开一圈,拿开裂瓦,洞口开得平整利落,恰够他们二人一起往底下窥觑。
家宴之因,年过五十的兴昱帝未穿厚重龙袍,而是一袭白色为底、金红锦绣的家居服,但此际,他的白色锦袍溅上点点血印,袖底更是被鲜红色渲染,他并未受伤,也没谁敢令他受伤,是他手中出鞘的天子剑连砍太多人,血溅锦袍身如画。
阁顶上的两人之所能够将底下对峙瞧得很清楚,是因除了兴昱帝外,所有活着、还能动的人全瑟缩在孟云峥身后,情势如当日宝华寺讲经堂上,观止、观基等人发难,逼得太后、康王爷与一干宫人和宫女全躲在穆开微身后那般。
见师兄无事,穆开微心头稍定,但见重元阁的铺地方砖上一滩滩鲜血,倒落无数人,她触目所及已看到两名老尚书大人、诚王、庆王和黎王……竟连太子殿下也伏在几案上动也不动,鲜血将布满美酒佳肴的长形几面染成红色,眼前局势实令人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