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皇族内部通婚,素来乱得很。
“皇后娘娘执意赐婚,我也无话可说。”延国夫人叹息道:“只盼郡主婚后能勤加学习,多读书、多识礼,不要丢了皇后娘娘的颜面才好。”
“夫人教诲的是。”鞠清子姿态柔软地道:“日后我这个做儿媳的,还要向母亲多多请教。”
延国夫人淡淡地回应,“成了亲再说吧,如今还尚早。”
鞠清子道:“今日来此,还有一事,我与浚远大婚在即,浚远说,得替夫人做一套喜宴上用的礼服。”
“哦,”延国夫人道:“那是应该的,照我之前的尺寸,尽管去做便是。”
鞠清子道:“浚远说,好久没替母亲量过尺寸,也不现在是胖是瘦了,今日我带了裁缝来,想给夫人好好量量。”
“好吧。”延国夫人答道。
鞠清子给婢女递了一个眼色,婢女立刻从门外领进一个布衣妇人,畏畏缩缩地上前与延国夫人量身。
半晌,这妇人完了事,又由婢女领着下去。
延国夫人却蹙紧了眉头,“怎么,最近府里用度吃紧吗?”
“夫人何以如此一问?”鞠清子道。
“方才那裁缝怎么粗手粗脚的?”延国夫人道:“那模样,也不像是上等裁缝。”
“哦,确实是外面请来的。”鞠清子道:“侯爷怜她家境可怜,给她些活干。”
“浚远这是在搞什么鬼?”延国夫人终于觉得蹊跷,“这妇人到底是谁啊?为何要可怜她?”
“大概,侯爷觉得内疚吧。”鞠清子答道。
“内疚?”延国夫人一怔,“我那儿子又闯了什么祸?”
“这妇人的丈夫嗜赌。”鞠清子瞧着延国夫人,意味深长地道:“他积欠赌债,又对母子俩弃之不顾,侯爷觉得对不起他们母子,所以才格外照顾。”
“她丈夫赌钱,与浚远何干?”国夫人越听越迷惑。
“她丈夫不只赌钱,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鞠清子淡淡的道:“那个女人呢,与侯爷关系很深,所以侯爷才觉得内疚吧。”
电光火石之间,延国夫人猛然领悟,瞠目道:“你是说……那女人是……”
“那是袁先生的前妻。”鞠清子答道。
延国夫人踉跄退后一步,许久没有言语。
“夫人大概没见过袁先生的前妻吧?”鞠清子问。
“见过的……”好半晌,她才答道:“只是没料到……她变化这么大。”
“初见时,我还以为,袁先生的前妻比他大十多岁呢。”鞠清子道。
“他们同岁。”延国夫人声音有些颤抖,“年轻时,我见过两次,她生得也算漂亮,可现在……”
“女人嫁了什么样的男人,便会成为什么样貌。”鞠清子道:“好比,夫人如此有福气,嫁给老太爷,这么多年来衣食无忧,自然年轻许多。”
延国夫人垂下眸去,似有羞愧。
“夫人,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棒子、老虎、鸡吗?”鞠清子趁机道:“袁先生是典型的鸡男无疑了。”
“鸡男……其实他知情识趣,也没什不好。”延国夫人强辩道:“只不过,他不太懂赚钱,不懂营生,才会弄到如此地步。”
“可对女人而言,他不能顾家,又有何用?”鞠清子道。
“有些女人不过图个两情相悦罢了。”延国夫人显然在说她自己。
“夫人如今儿子长大成才,封为侯爵,才会如说。”鞠清子道:“方才那位夫人可就惨了,还有她的儿子也是,因为得不到丈夫的养育,母子俩成日饥寒交迫,儿子还常常因为父亲欠下的赌债被赌场的人打个半死。夫人,假如浚远过着那样的生活,你还会说,两情相悦最重要吗?”
延国夫人愣住,一时间无言以对。
“夫人——”鞠清子低声道:“有一件事,我想,该先对你讲讲。”
“什么?”延国夫人有种不祥的预感。
“老太爷……”鞠清子道:“前几日老太爷对浚远说,他要与你和离。”
延国夫人睁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
她大概从没想过,那老实巴交的丈夫竟会动这个念头。
她以为,他会永远宠着她、包容她,哪怕她对他再嫌弃,他也会视她为天仙一般,任她为所欲为。
“不可能……”延国夫人道:“浚远他父亲……他那日还来看过我。”
“这便是要与你道别了,”鞠清子问道:“夫人,你没瞧出来?”
“不可能!”延国夫人仍旧坚持道:“这么多年来,他都不曾管束过我,怎会突然如此?”
鞠清子对她的话不以为然,这哪里是突然呢?这是棒子男退到无路可退的境地,才做出的决绝选择。
男人跟女人不同,女人说分手通常都是说说而已,而男人说分手,一般都痛下了决心。
女人若对不起一个男人,男人会在心里默默扣分,直到扣掉最后一分,就是他跟你说再见的时候,而你永远不知道,这最后一分究竟是什么时候扣完的,分时他之前还对你很好。
“夫人,假如老太爷真与你和离……”鞠清子缓缓道:“你可想明白了,真的打算与袁先生一同归隐山林?”
“我……”这一回倒把延国夫人问住了。
“夫人过了这么多年锦衣玉食的生活,粗茶淡饭,可吃得下?”鞠清子又道。
“这就不劳费心了,我有自己的体己钱。”延国夫人佯装镇定道。
“夫人真这么看得开,是我多虑了。我也是关夫人,才多说几句。”
延国夫人脸色倏忽有些发青,显然她也知道袁怀山其实靠不住,做情人可以,但做丈夫,实在太危险。
鞠清子觉得,应该让她自己去仔细想想是否得不偿失,只希望当她幡然醒悟时,为时还不算太晚,还能挽回一些损失……
“你那未来婆碆最近如何了?”楚音若问道。
鞠清子回答:“大概有些后悔了,不过,终究覆水难收。”
自从封为郡主后,鞠清子入宫的次数也多了起来,楚音若常常邀她在闲暇的午后一同喝茶聊天,这个世上仿佛也只剩她俩对彼此知根知底,于是越发亲密。
“说起来,我以前看过你好几本书呢。”楚音若笑道:“可惜那本代表作《棒子、老虎、鸡》没来得及读完。”
“也算我的粉丝?”鞠清子亦笑道。
“路人粉。”楚音若道:“有些话说了你可别生气啊,其实你书里的一些观点,我并不是很赞同。”
“不要紧,从前骂我的人多了,脸书上天天都有,”鞠清子笑道:“你别骂我就行了。”
“假如,你是棒子女,浚远是棒子男,你们在一起,不会打架吗?”楚音若却问道。
其实她也想过这个问题,所幸奚浚远算个异类。鞠清子答道:“打架倒不会,大概会无聊,棒子都不擅长昭顾别人的情绪,就像浚远的父亲那般,若娶一个嘴笨舌的老婆,生活可想而知,一定很枯燥。”
“你和浚远都能言善道,不太像棒子。”楚音若瞧着她道。
“我们都是外表像鸡,内心是棒子。”鞠清子道:“浚远还有老虎男的特征,有时候比较霸道。”
“所以啊,人不能一概而论,”楚音若道:“单纯分为棒子、老虎、鸡,似乎以偏概全了,这就是我从前不太赞同你的地方。”
“还有呢?”鞠清子莞尔道。
“还有——”楚音若思忖道:“你的书里,似乎缺乏勇气。”
“勇气?”鞠清子一怔。
“我知道,你是为了读者好,希望她们能首先保护自己,然后去谈爱。”楚音若道:“可凡事若都这般分析,过于理性,瞻前顾后,也许会丧失宝贵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