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他下了床,重新穿上了衣与鞋。
她羞得不敢看他,只趴在床上,合着眼。
可他知她醒着,仍醒着。
他俯下身来,大手摸上她纤细的后腰,贴靠在她耳畔,低语。
“温柔,你是我的棋,你想走,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她浑身一颤,睁开了眼,美目怔怔的看着他。
“什么意思?”
“我不帮人收拾残局的。”他说着,把她先前落掉的那封信给捡了起来,搁到了小炉里。
信纸遇到腥红的炭,瞬间烧了起来,他用两指夹着那封烧起来的信,她裹着被爬坐起身,蛾眉微蹙的坐在床上楞看着他,她小嘴蠕动了一下,却还是没吐出一句话。
那封信,在转瞬间烧成了灰,他松开手指,让它落到小炉里,淡淡再道。
“这局棋还没完。”
他瞅着她,扯了下嘴角,伸手轻触她柔软的唇。
“若要找我,你知道上哪去。”
说着,他低头又吻了她一下,这才转身离开。
他知她会想,好好的想一想。
他喜欢她想着他,一直想着,一直想。
就像他无法将她从心中推开一样,就像他不能放她出局一样,如果他做不到,她也不能忘掉。
当他离开温家大宅,他看见墨离。
那男人一语不发,可他能感觉到墨离内心里,那压不住的满意。
他把她这颗棋子重新捡了起来,握在手里。
这局棋,还在,还没完。
他将她当成弱点展示给人看,谁知道,她竟真的成了他的软肋。
他在乎那个女人,真的在意。
墨离知道。
他清楚,不用多久,其他人也会晓得。
也罢。
她说得好,人生本是一局棋。
他冷冷一笑,靴尖一点地,衣袂飘飘的飞掠过屋脊。
既然身在其中,那就走着瞧吧。
第8章(1)
温柔,你是我的棋,你想走,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当他说这句话时,温柔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那男人走了,在大宅这儿,她也没办法溜出门去。
她翻来覆去的想着,以为他可能会派人破坏这门亲事。
可到了她的大喜之日,什么也没发生。
还以为,是她听错,或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她有些怅然,笑了笑,也不慌急,她没取消那抢亲之计,就算那些人没来,她也有备案。
那天清晨,她穿上了大红的嫁衣,坐在房里,等吴家迎亲的人前来。
谁知,吉时过了,却不见人影。
然后,午时过了,未时过了,申时过了。
家里的丫鬟,渐渐不安了起来。
天快黑时,前方传来骚动的声音,她听到有人大呼小叫的,跟着有人哭喊了起来,翠姨到前方查看,却过了好半晌也没有回来。
她再坐不住,掀起盖头,穿着嫁衣走到外头查看,入厅前,遇到了回来的翠姨。
“怎么回事?”
翠姨看着她,摇了摇头,困惑又不安的说。
“外头一团乱,每个人都在哭,却又都说不清楚,只说老爷冲了出去,那女人只是抱着少爷跪在地上,哭天抢地的,直喊着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再要上前,丘叔匆匆走了进来,看着她道。
“吴家垮了,没了。”
“什么意思?”
“吴家不知招惹了哪个仇家,昨天夜里,吴家在大运河边上,几个码头的仓库全失了火,一夜之间,全烧没了。”
她傻眼,有些懵了,却听丘叔又道。
“还有,小姐,老爷这些日子砸了老本,进了大批的货,全搁吴家仓库里,也一块儿烧了。”
她听了,更懵,张着小嘴,却说不出话来。
丘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哑声道。
“这回,温家是真的完了,真是池鱼之殃、池鱼之殃啊……不知是谁,下手这么狠……这可是几百口人的生计啊……”
没人知道是谁放的那把火。
可她知道。
温柔,你是我的棋,你想走,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他说,这么说。
一时间,有些晕眩,脑海里什么也是乱的。
她的心也是乱的。
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的警告,犹言在耳。
现在想来,她确实不知道。
可他不像是会那么做的人,但的而确切的,他在短短十日之内,弄垮了吴家,毁掉了温家,毁了几百口人的生计,被牵连的人更是成千上万,不计其数。
为了什么,为了她?!
难道她真错看了那个男人?
她这边还没回过神来,前头忽又传来一阵骚动混乱,听到那尖叫哭喊声,没有多想,温柔穿着大红嫁衣就往前跑去。
没料到她会往前跑,翠姨和丘叔吓了一跳,来不及拦,只能快快跟上。
大厅里,几个蒙面的黑衣大汉手持大刀闯了进来,挟持着温家的小少爷。
原本抱着他的女人,跪倒在地,哭得梨花带泪雨,不断恳求对方放了她儿子。
温柔冲进门时,三个异母妹妹也跑了进来。
见状,持刀的男人开口质问。
“哪一个是温家大小姐?”
“她是!她才是!”女人闻言,一脸慌急,伸手指着她喊:“穿着嫁衣的那个,她才是温家的大小姐!”
温柔一怔,还没警醒过来,就被冲上来的男人抓住手臂。
“你做什么?放开我!”她反手朝对方眼睛打去,但男人一巴掌甩来,将她打得头昏脑胀,若不是对方抓着她,恐怕早被打飞出去,她痛得眼冒金星,只感觉男人凶狠的扯着她的手,将她往外抛摔。
“带走!”
另一个男人接住了她,将她扛上肩头,下一刹,她人已在门外,被扔上了马车。
“小姐——”
听见翠姨惊恐的叫喊,她试图挣扎着想下车,但车上的男人反手又给她一巴掌,这一回,她被打得撞向车板,瞬间就痛得失去了意识。
你疯了吗?!你抓她回来做啥?
谁?
做啥?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周庆的女人啊!
周庆的女人?说什么呢?
打从一年前……给了平安符……银锁……女扮男装……
平安符?银锁?说她吗?
温家小姐……私通……在当铺……若非我派人跟着……是个女的……还真以为他喜好男色……
她心头一跳,从黑暗中惊醒过来,睁眼只见眼前烛火亮晃晃的。
再一细瞧,火光之后,有两个男人在前方争吵着,老的那个是城里那平常一脸和善的大粮商王飞鹤,年轻的那个,只有二十出头,看来相貌堂堂,虽然有些昏沉,但她慢慢想起来,他是那天端午试图强抢水神旗的红龙旗手。
后来那些日子,她也曾在街上见过他,这人,是王飞鹤的儿子,王家的少爷,王天凤。
“这城里,周庆最在乎的就是她!他烧了吴家的仓,毁了温家的货,全是为了这女人——”
“你这蠢货!”
王飞鹤气得抬手挥了儿子一巴掌,怒发冲冠的骂道。
砰的一声,王天凤当场被打倒在地,她仍昏沉,看不真切,却仍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倒抽口气,怎样也没想到,那平常总是富富态态、笑容可掬,胖得像个弥勒佛的王老板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你以为周庆当真会在乎这么一个小姑娘?以为可以拿这女人要胁他?这女人,是他的饵啊!”
这人在说什么?谁是饵?他为什么伸手指着她?
“妈的!你真当我是你儿——”王天凤赤红着眼爬起身来,闪电般欺身到王老板身前,抓着一把黑黝黝的尖锐物体就要朝他肥胖的肚子捅去,可却在眨眼间,就又被那王老关一挥袖霍地打了出去。
“你这白痴!真是蠢到不行,你想周庆若真的在乎这女人,会让人看见她送他银锁?会当街在大庙前去拿那腰子锁?会天天把那惹眼的银锁带在腰带上招摇过市?会让你看到他天天和她一起吃饭?若他真的在乎,藏都来不及了,会就这样明摆着让每个仇家都知道她是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