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梳洗时,云香安静的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回,为她带来一张大饼和豆浆。
温柔把大饼分成两半,坐在桌边,和她一人一半的吃了。
“宅子里,最近还好吗?”
这阵子,她日日早出晚归,忙得昏天暗地,还真没空查看家里人。
“嗯,还好。”云香点点头,然后像是想起她之前的交代,才慢吞吞的又补充了几句:“邱叔说,少爷不想上学堂,想同温老板一起学商,邱叔同少爷说,有机会再和温老板提,要他先把书念好,少爷不是很开心。小姐们不断和翠姨吵着想去看戏。翠姨今儿个会带小姐们上街去看戏,可她同小姐们说,二娘也得一起。除此之外,一切都还好。”
“二娘肯吗?”
“她不喜翠姨,可小姐们同她闹了两天,说若不出门,人们怎会记得温家还有三个待嫁闺女?若她们三人嫁不出去,还不得在这儿一直看翠姨脸色。二娘听了,改了主意,今儿个一早就起,正在为小姐们梳妆呢。”
温柔闻言,笑了笑。
那女人向来不喜翠姨,如今天天得看翠姨脸色,怕不憋坏了她。
“她们三个,后来还有来扰你吗?”她那三个异母妹妹,从小娇生惯养,刚搬来时,曾欺侮过云香。
“没了。”云香摇了摇头,道:“你警告过她们之后,她们就再也没扰我了,后来她们发现我眼不好,就算我有你撑腰,也不可能嫁进好人家,不会挡着她们,就没再理我了。”
这话,教温柔一楞,抬眼看向眼前那更像她亲妹妹的云香。
“你别听她们胡说,待我手边的事告一个段落之后,我一定替你挑个好人家。”
闻言,云香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来继续吃饼。
温柔见了,瞅着她,说:“云香,你知道,你什么都可以同我说的。”
云香迟疑了半晌,方抬起那双氤氲的眼,小声道。
“我可以……不嫁吗?”
温柔一怔,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已出落得万分美丽的姑娘,心微疼。
她知云香为何不想嫁,云香眼不好,打小她不管去哪儿,都得仰人鼻息,受人欺凌,好不容易投靠到了温家,可还是被扔到了她这里。
温柔知道,云香性子这般安静,是因为既然看不见,那就安静些,只要安静点就没人会注意到她,就可以少受点欺凌。
“可以,当然可以。”她握着手中大饼,瞅着那丫头,柔声道:“你若不想嫁,那就不用嫁,这儿永远都是你的家。”
云香闻言,也抓紧了手中大饼,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只低头吃饼。
温柔低头也吃起自己的饼,笑着冒出一句。
“要不,改天若有人再同温老板逼婚,我就娶你好了。”
这话,教云香一愣,难得的也扬起嘴角,点头笑了出来。
“好啊,若是温老板,我就嫁。”
温柔听了,笑得更开心。两姊妹就这样在晨光中,一同笑着吃饼,喝着冒烟的热豆浆,然后开始忙碌的一天。
填饱了肚皮,温柔穿上男装与男鞋,把长发束起,戴起小帽,从暗门走到了隔着高墙之后的另一座大院中的宅子里。
温子意的大院,和温柔的小院,就一墙之隔。
对旁人来说,温柔是个安静病弱的大小姐,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十天半月见不着一回,也很正常。
可温子意是宅子的主人,天天都得出现。
为求方便,也不惹人怀疑,几年前邱叔和陆义就偷偷弄了这道暗门,方便她以不同的身分进出。
她推开门,迈开大步,穿庭过院,一路同见着的仆人点头招呼。
到了大门口,陆义早备车等在门外,看见她,朝她点了下头,替她掀起车帘,马车比驴车高多了,但她早已习惯,她身手俐落的爬上了车,才坐稳,陆义已将马车驶上大街。
这几年,她生意越做越大,早远超过当年她爹所拥有的一切,驴车换成了马车,小院增建成大宅。
绝佳的生意手腕,加上周庆这幕后黑手的推波助澜,让她甚至拥有自己的车队与船队。
大街上,人来人往,虽在城外,这儿的街道依然十分热闹,不会比城里差上哪去,这两年还越来越热闹,她一路上看到不少人三三两两坐在摊子上吃着清粥小菜、包子豆浆。
看见温家车马,人们总会面露笑容。
当陆义将车停在工坊大门前时,更有人在看到她时,朝她挥手。
她点头回以微笑,这才跨入门槛。
几位工坊的管事纷纷在第一时间迎了上来,拿着簿子给她瞧。
大部分的事,她是放给下面的人做的,可有些重大决定,还是得由她定下方向。
“爷,清明已至,暖种在即,若要赶得谷雨时催青孵化,咱们得尽快将蚕种移至新建蚕房,但养蚕的徐师傅说,养蚕得温湿适中,蚕房需东西开窗,方能调节通风,给予蚕种适当光线,可那新建的蚕房东窗开得不够,得再开窗。”
“我看看。”她接过那负责兴建作坊的管事递来的蚕房设计,看了一下,道:“蚕房的光线一定要明暗均匀,否则会造成发育不齐,温湿若不适中,桑叶也易脱水萎凋,徐师傅说的没错,这蚕房东窗确实不够,你把他所需银钱给他,让他全权处理。”
“好,我这就去。”
“爷,染坊需要进更多的染料,但这染料的价格涨了一倍有余,远远超过咱们所预估的成本了,这价实在太不划算,咱们是否干脆同川地进货?”
“川地那儿的品质成吗?”
“成,只是对方希望咱们打个五年的合同。”
“五年太长,问对方三年成不成,成的话就你做主吧。”
“知道了。”染坊的齐管事点点头,转身走了。
“爷,码头的工人希望能涨点工钱,可年前咱们才涨过钱了……”
“你知他们想涨工钱是为何吗?”
“城东的何老板也要在城外盖码头仓库,听说开出的工钱足足比咱们的多了一倍。”
闻言,她只道:“可否麻烦东叔把去年码头的帐本调来,这事我再琢磨琢磨。”
“我一早已备好了。”仓库管事回头朝身后低着头的少年招招手,那少年立刻抱着成山的帐本奔了上来。
“送我书房去——”
她话声未落,少年转身就走,因他动作太匆匆,她忍不住多看一眼,忽地察觉那少年身形有些眼熟。
“等等!”
少年一僵,停下脚步,仍低垂着脑袋。
“你叫什么名字?”这小子还真当她眼瞎了吗?
少年抱着帐本,迟疑了一下,方深吸了口气,把头抬起来,用那乌黑的大眼看着她,却仍紧抿着唇。
她挑眉看着他,他心虚的撇开了眼。
一旁仓库管事见了,忙上前帮腔,道:“爷,这小子是我上月新征来的人,也姓温,叫温二,他平时挺机灵的,大概是第一次见您,紧张。”
这小子还真敢。
见他满脸冒大汗,她没多为难他,只开口道。
“温二,你懂得算帐?”
见她似要放他过,少年忙点头回道。
“懂,我懂。”
温柔看着他,想想这小子挑了仓库,还是码头那儿的仓库去,八成是想说待在那儿,不太可能会碰着她,谁知会被找来搬帐本。
云香说他才同邱叔说,可东叔说他上月就来,瞧他晒得一脸黑,显然已经偷偷跑去做了一段时间。
也亏得他这大少爷能耐得住被人这样支来唤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