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恭见她恢复了点生气,心想没必要逼得太紧,只要依她的步调慢慢调适,别一再责怪自己就好。
将榻几和晚膳收抬好,宇文恭在床边坐下,确定听见她入睡的匀长呼吸才起身,吩咐守在外斗的水师士兵用心巡视,才朝常盈仓最后方的一列房舍而去。
屋里,王恪被捆绑着丢在一旁,嵇韬则和龙门水师的池参将闲聊着昨儿个事发的细节,一见他来,稍稍作揖后,便将他请上位。
“池濯,你怎么在这儿?奉化没跟你说,要你将那堆资料汇整好?”宇文恭懒懒问着。
“将军,我已经汇整得差不多了,横竖就是上有张良计,下有过墙梯,上头怎么贪墨,下头绞尽脑汁抢粮抢钱应付之外,还趁机贴补己用,这部分已是证据确凿,将军看过后用印就能送回京作为证供。”池濯双手一摊,表示这么点小事是不可能让他忙太久的,毕竟水师的总帐是他负责的。
宇文恭轻颔首,回头敛笑瞅着鼻青脸肿的王恪,“王恪,招不招?”
“大人……小的真的不知道……真的……”
“嵇韬,你怎能将他打成这样?”宇文恭仔细看过王恪的眉眼后,极不认同地回看嵇韬。
嵇韬搓起下巴,“我没打呀,是他自己撞的。”
“胡说,谁都看得出那是被揍的。”宇文恭起身走到王恪面前,一脚将他踢倒在地,随即往他胸口上一蹂,沉声道:“最后一次问你,谁指使你的?”
嵇韬见状,无声问着池濯——他这一招有比我好吗?
“比较不会留下痕迹,但一个不小心会出人命。”池濯好心解释着。
龙门水师的军纪严谨,那是因为顶头上司执法严明,底下的人谁敢造次?又不是不长眼,专门找死。
宇文恭双眼直盯着王恪,“当初王情为了举发总督贪墨一事而遭人灭口,身为嫡兄的你胆小怕事,罔顾王情之死,如今一场暴动揭露出弓箭手的布署,身为卞下船厂主事、掌管龙太卫的你还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脚下的力道慢慢加重,直到王恪忍不住地吐出一口血。
“是总督……人不要再踩了……”
“瞧,你早点说不就好了,何苦找罪受?”宇文恭这才收了脚。
“卑职……卑职又能如何?总督权势滔天,咱们难道还能反了天?”王恪泪如雨下,“我虽然没能替王情平反,可至少我将王情搜集的帐册交给了傅老板……谁知道傅老板却被杀了……”
他不过是个小小的指挥使,除了听令办差还能如何?想找死才想反了天,就像王情一样!
宇文恭冷眼看他,缺角的细节串连了起来,可尽管如此,对他,宇文恭始终激不起一丝的怜悯。
“届时,我会将你押上京,你要紧咬住总督,如此我还可以给你一条活路。”话落,转身朝嵇韬比了比,他便迳自离去。
回到仓房,走进内室,看着依旧沉睡的迎春,他惶然的心才能安稳。
褪去外袍,在她身侧躺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感受她的气息。
她不知道,没有她,他是真的无心理睬旁人死活的。
一早,用过膳后,迎春略略动了肩膀,虽说没瞧见伤势,但她认为口子应该不大也不深,便要宇文恭帮她备热水。
“伤口不能碰水。”宇文恭说着,却还是让奉化去备热水。
“我要擦澡”这种天候闷热难受,不擦澡是想逼她去死。
“我帮你。”
“……再说一次。”
“我帮你搽药,否则你要是不小心伤口沾水不是麻烦。”宇文恭再正经不过地道。
“大人,我只伤到左肩,我还有右手能用。”她并没有残废好吗?
话落,她发誓,她听见他咂嘴的声响,不由抬眼去,而宇文恭则从善如流的答应了。
待热水备妥,她非常克难地擦好澡,却发现又流了一身汗,不禁暗骂卞下这一带的夏季真不适合人活。
“跟你说帮你,你就不肯。”宇文恭进了内室,有几分幸灾乐祸地笑着,拿起梳子梳着她的发,动手替她束发。
“宇文恭,你这个下流胚子,我到今天算是看清你了。”
“想看清我还早,你得要时时与我相处,才能将我看得透澄。”
她眼角抽搐,懒得听他耍嘴皮子,由着他束发更衣,感觉像是回到十年前,她第一次穿朝服是他帮她穿的,身边杂事是他都衬的。
“走吧。”宇文恭将她伺候得舒舒服服,自然地握住她的手。
迎春已经被迫习惯,就这样与他手牵手走经过他龙门水师的一票副将、参将、千总等等大小武官面前。
两人进了一家首饰铺子,迎春费了点功夫才挑到一支勉强合意的金步摇,回头对着他说:“先帮我垫着,回卞下城我再还你。”她这才想起她想本身无分文,哪来的银钱买金步摇。
“三分利。”宇文恭一个眼神,奉化便上前付了帐。
“奸商。”
“你也可以选择卖身。”
迎春俏脸泛红,想也没想一脚踹去,疏于防备的宇文恭当场嘶了声,低斥道:“你上回打在胸膛上的那掌,瘀血都还没散!”现在竟然还在他腿上踢了一脚。
“你如果想要在脸上顶个巴掌印也成。”无耻之徒,要是换作他人对她这么说,早就沉尸河底,他该庆幸了。
“算了,打是情,骂是爱,我认了。”
迎春眼角再度抽搐,待店家将金步摇装进匣内,她抱着木匣就走,压根不想与他走太近。
宇文恭不以为意,不管她走快走慢,他就是随侍在她身旁,如胶似漆般的状态,教后头的奉化频频摇头叹气。
第十四章 藏匿赃银的方式(1)
待三人回到常盈仓,远远的便听见争执声,迎春不由看了他一眼,却见他老神在在,仿佛早猜着发生什么事。
“怎么了?”宇文恭站在厅处,懒声问着。
“将军,这两个老家伙说咱们没有权限逮他们。”康副将装老实样的扮无辜。
“怎会?本官说能押就能押,赶紧将他们押上船,和运送白粮的漕船一起进京里,押入刑部待审。”宇文恭不耐地摆了摆手。
“宇文大人随意调动龙门水师,若无请示圣上,等同谋逆,下官进京必定告上一状。”管粮同知不服气地斥道。
“去呀,你们都能谋杀巡漕御史了,怎么我不能调龙门水师粮护官?”
“大人这是给咱们罗织罪名!”
“是啊,谋杀御史、命各督粮道混粮杂充、私抽船税等各种重税、强制扣住商船、转卖粮作、浮报漕卫编制……既然你们不招是谁主使,那么这些罪名你们就担着吧,届时被诛了几族,可别怪我。”
管粮同知和漕运提督觑了彼此一眼,同声道:“咱们招了,是卞下知府要咱们这么做的,大人明察。”
宇文恭闻言,不由放声大笑,像是听见天大的笑话,“漕运想要牵扯知府?虽知府有辅佐之责,但没有干涉之权,你俩又是凭什么非得要听令于他?”狗急跳墙也不是这么个作法,真是教人啼笑皆非,“两位是否忘了自己是漕运总督的辅佐官?”
“是他威胁咱们,要将咱们抽船税一事往上呈报。”漕运提督说得煞有其事。
宇文恭似笑非笑地瞅着他,挠了挠鼻子,“一个卞下城的知府究竟要如何威胁两位?怎么两位如此轻易地被威胁?”
“哼,他可是当今皇上的表兄,亦是大人的表兄,咱们能不怕他吗?”漕运提督哼了声,只能说应家的女儿真是了得,一个追谥端贤太后,一个可是老镇国大将军夫人,有宇文家和皇上这两座靠山,谁敢不给他一分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