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有些事记不得了?丨”
“回摄政王,依臣判断,公主肯定是摔倒时头部受到了重击,所以丧失了一部分记忆,据公主说,三国太子进朝后的事,她完全都记不得了……”
这么说……她的确是忘了他吗?
从他在朝上与她初见面,在锦亨园与她吵嘴、街上相遇、城外救她的事……她一样都记不得了吗?
为什么……北宫澈暗自握拳,胸中满是问号。为什么偏偏是那段记忆?
那段他们相知相惜、从陌路到相爱,对彼此交出真心的记忆?
难怪她会对他如此仇视,难怪她对他一点情意都没有,因为她全忘了。
“那么,公主连政变时的事也记不得了吗?”
“是,恐怕公主知道的事都是别人告诉她的,就连东宫的那把大火,公主似乎也完全记不得了……”
他震慑不已地继续问:“此病可有药医?”
“臣会尽力开些安神滋补的药方,可是此病并非真病,若要公主的记忆完全恢复,恐怕……”
北宫澈心紧地接话。“恐怕是不可能的事吗?”
“这……”御医欲言又止,不敢承诺也不敢直言。“请摄政王耐心以待,或许假以时日,公主自能痊愈也不一定。”
又是等待吗?他为了找到她,已等待了这么长的时日,如今为了再找回她的心,他还要等待多久?
北宫澈无言地自问,可他的心清楚地回答了,不论那是多久,他都会等下去,等着他的华儿真正回到他的身边……
第8章(1)
当北宫澈处理完政事,回到东宫时,华皇已服下御医调的宁眠汤,早些睡下了。
他没让人吵她,径自走入寝宫,在她的床畔坐了一会儿,就像这几日来夜夜做的事一样。
他总是很晚的时候来,望着她的睡颜一时半刻,然后再回大殿继续理政。
他明白,自己是不想看到她那令人受伤的仇恨目光,甚至只要一想到那日她在他面前想自戕的情景,他的心便深深地揪痛。
望着她此刻平静的睡颜,他不禁想起在城外落水的那晚,那时的她就靠在自己的身边,安心地依偎着他睡了。
那日的她如此令他心动,和此时的她一样,那恬静的睡颜总能惹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触碰她不真实的美……
他用指背轻轻抚过她的粉颊,当她不自觉地润润娇唇,他也黑眸一缩,像抵挡不住内心对她的思念,呼息沉敛地朝她靠近。
直到他的唇几乎要碰上她的,他才顿住身躯,凝视着她。
他是如此想念她,想得要发狂,可是理智告诉他,眼前的她不是真正的她。
他是那么想轻薄她,可若他任性了,那她非得更恨他不可了。
他不想再让她恨他,一分都不想……
于是他敛眼,撤开身躯,然后起身。
“澈……”
这时,华皇忽然发出低低的呓语,北宫澈倏地回头看她。
“有河,别跳下去……我在这儿……”
她梦见了什么?
他俯身静聆她的梦话,当他意识到她呢喃的是那日他跳河救她的事时,精神一振,不禁握住她的臂膀,出声唤她。“华儿,你刚刚梦见什么了?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华皇被他摇醒,朦眬地睁开眼,待她看清楚眼前的人是北宫澈,她惊诧地瞪大眼,用力推开他。“你想做什么?!竟敢闯我的寝宫……来人!还不快来人……”
见她大声呼唤,他加重握她的力道。“华儿,你看清楚!是我。”
“是你又如何?北宫澈,你还不放开我?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
“你冷静点!”他喝住她,迫切地想知道她刚刚的梦。“你刚刚想起以前的事了吗?华儿,你记起我是谁了吗?”
华皇终于冷静下来,她认真地注视他,毫无情感地开口。“我记得,你是杀了我父皇的仇人——”
她的眼里仍是恨意,这瞬间,北宫澈的心也寒透了。
原来,她并未记起他。
可她方才明明作了梦,梦里,她喊了他的名字,不是吗?
他不死心地继续问:“你刚刚作了恶梦,还记得吗?”
“有吗?我不记得了。”她平静地回答。
她刚刚梦见了什么呢?无论是什么,也不可能改变他在她心中的龌龊。
“我一醒来就把梦给忘了,你说恶梦……那一定是你杀害我父皇的梦吧!”
“可你明明在梦里喊我的名字,我以为……”
“以为什么?”
他顿住,接着敛下眼。“我以为你想起过去的事了。”
“过去的事?”她却冷笑了声,很是荒谬。“我跟你有什么过去的事?北宫澈,你倒是说给本宫听听。”
看着她冷凝的神情,北宫澈的心变得有些晦暗。“有一次你到锦亨园找我,结果在门口被人所掳,我骑马追上掳你的歹徒,一路追到城外到了一处河岸,原以为能救下你,结果那人却把你丢入河中——”
华皇凛了一口气,因为他说的与梦中场景完全相同。她接着问:“然后呢?”
“我立刻跳入河里救你,之后……”他回想起在小屋里的事,两人曾经互相依偎着入眠,曾经那么甜蜜的回忆,可或许她如今听了,只会觉得污秽不堪……于是他不再说下去。“之后我便送你回宫了,就这样。”
“就这样?”
“对,就这样。”
华皇哼了声。“我当是什么,原来是摄政王英雄救美的好戏……该不会那时候掳走我的人,也是你跟谢涛的安排吧?”
他立即否认。“不是我,那时掳走你的人是——”
“不要装了!北宫澈。”她甩开他的手,不让他再碰自己。“摄政王的夺朝之心众人皆知,当初你入朝候宠,或许都是为了今日安排,想你编出这样戏码来欺骗本宫,也是合理之事。”
“我没有编戏!”北宫澈的目光渐渐由暗转怒。他知道她失去记忆,但他不能接受她竟怀疑他的忠心,把她当作左丞相谢涛的同党。“你可以不记得我,可你不能抹煞我们过去的感情,我们的确相爱,既然如此,我怎么可能如外界传闻是弑害先帝的主谋?”
“如果你不是,”华皇瞪着他。“为何在你成为摄政王后,不但将父皇最信任的崔丞相下狱,还专断朝政令百官惧惮不安,让那么多广朝文武选择反你?是你的不德不仁挑起了两国战端……如果我过去对你有情,那也必定是被你蒙住了眼,中了你的歹计。”
如今,她终于自食恶果,尝到信任错人是怎么样的下场了。
“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他震慑得忘了反驳,不只因为咄咄逼人的她,也因为如今她竟跟天下人一样误会他,更教他心寒,令他心痛。
“是天下百姓告诉我的,我在舒城亲眼看见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这才看清楚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就像雕龙太子说的,他是利欲熏心之人,为夺天下不顾臣民的枭雄,若他们还把天下交给他,肯定会祸遗天下。
“好个天下百姓……”他目光复杂,内心激忿。原来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如今在她的眼里竟是这么不堪,成了他的罪过吗?
他或许是太过偏执,所以让李重熙有了名义檄文起兵,他也知道边境百姓正在受的苦难,但他未曾后悔,因为比起天下,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是她,只是……她一点也不了解他,就算她不记得他,他也觉得心被刺伤了。
“现在,请你离开我的寝宫,本宫不想再见到你。”既然无法制裁他,也无法自戕,那么她至少可以不见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