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儿和明澹同坐一辆车,车里什么都有,就不说那些打发时间的玩意和吃食,就算还未入冬,手炉、炭盆也一应摆上,要鹿儿说这会不会有点过了?
父女俩坐在一块儿,先是问她觉不觉得车颤,张罗着让人加上软垫布置,又告诉她暗屉里有牛肉干,果脯糕点,让她可以拿来吃。
鹿儿苦笑,她爹一个晚上没出过门,这马车上的吃食点心不会是远从京里捎带过来的吧?
这还能入口吗?
像是知道她的顾虑,明澹嘿嘿笑了,“这些东西是我一早让管家去县城最好的糕饼铺子买的,我问过你的丫头,她们说这些你都爱吃。”
这用心……她捻了块金丝蜜枣脯放进口中,咀嚼那甜甜酸酸的滋味。“谢谢大人。”
仍旧没喊他爹啊,明澹不由得有些怅然。
不过,这种事急不来,他有的是耐心。
车程无聊,慢慢的,鹿儿从明澹口中得知,他爹早年丧父,是靠着娘亲养大他,供他去应试,从童生一直到挤进二甲,过关斩将,外放泉州做七品小官,又奉母命娶妻田氏,也就是她娘,夫妻感情和睦,至于后面的事情,她都知道的差不多,不过——
“您这么多年没替鹿儿添个弟弟还是妹妹吗?”要是家里有个继母,她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否则莽莽撞撞的撞上去,等着她的可不知道会是什么。
明澹摇头,面露苦笑。“爹一直没有续弦,因无人照料饮食起居,也没敢把你祖母往任上带去,你祖母说京里的房子是祖宅,奴才多是老人,她住得惯,再说府里还有你二叔二婶在,她不想去跟什么都没有,冷冷清清,只能看着四堵墙臂的地方过日子。”
这是拐着弯怪他把发妻和女儿弄没了,害她连个含饴弄孙的乐趣都没有了。
鹿儿能理解老人难离故土的观念,一个大男人要他像个女子般的侍候人,还真不容易。
“回去要是可以,替爹多陪陪你祖母,爹亏欠她太多。”父母在,不远游,他却一直没能在膝前尽孝。
但忠孝难两全,他也只能让女儿多尽尽心。
明澹也知道要一下拉近他和女儿的距离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他本来还想问问女儿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那宅子又是怎么置办的,如果可以,有关她的事情他都想知道……可是不问,他从孙氏的态度和青老大闪烁的言词里也能猜得出来,他的委托给青老大和黑苗制造了不少麻烦和苦恼,至于孙氏苛待孩子的事,他也不计铰了,重要的是她好好的长大了,没落下什么疾病之类,那就够了。
至于心里的部分,那些她没有得到的,他会设法补偿绐她。
父女俩实在还不熟,意简言赅的得到最基本的资讯后,明澹一个大男人实在也坐不住,一到府城就让小绿进马主去和鹿儿作伴,接着唤来一个婆子,她是随侍在鹿儿祖母萧氏身边的嬷嬷,“去问问小姐喜欢什么样的款式和料子,这两天多替小姐置些衣服,她缺什么,都给她买。”
闵嬷嬷连连点头。
吩咐下去之后,他看了眼鹿儿的马车,自己坐到了后面的马车去了。
第十一章 进京路上认了爹(2)
夜里宿在驿站,晚饭算得上丰富,鹿儿看得出来这是她爹让管家去打点过的菜色,她也不挑食,一个桌子就他们两人,叫那么多菜其实也吃不完,明澹见她真的吃不下,把菜撤了给下面的人吃。
根据鹿儿粗略的观察,她这爹不小气,也不抠门,对下面的人出乎意料的好。
在府城的驿站休整了两天,这两天中,那位闵嬷嬷来问过她喜欢的衣服款式和料子,她本来说不用,她的衣服够穿了,但闵嬷嬷说她是官家小姐,什么都可以随意,但一身称头的装饰就是门面,老爷虽说已经请了长假回京侍疾,在老夫人面前尽孝,但是只要老夫人无恙,老爷将来是有可能留在京里做京官的,加上小姐是老爷从乡间带回来的嫡女,要是打了老爷的脸面,老夫人怕是不会饶她。
闵嬷嬷苦口婆心的把事情分析给鹿儿听,原以这自己的啰嗦会招来这位小姐的不耐烦,不料她听完却很郑重的给闵嬷嬷施礼道歉。“京里的规矩我懂得不多,还请嬷嬷多教教我。”
“老奴哪里敢,也的确,出门在外除了保暖,讲求的不就是个轻便?得,老奴这就让裁缝赶几套路上行走轻便又舒适的衣服给小姐您路上穿,等回了府里,再重做几套作客的服装便是。”闵嬷嬷也不拿大,这位小姐虽然是乡下出身,却彬彬有礼,行事有度,嘴里不再说什么,福了身便下去办事了。
两天一眨眼便过去,马车重新出发,鹿儿又在马车里捱了三天,坐得屁股疼,明澹命人把马车停在半道上,让她下来松泛松泛。
没多久他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里面包了十几颗新鲜的野果,献宝似的笑道,“阿爹方才瞧着这果子好看,吃了一个,挺甜的,给你摘了一捧,你让人洗了再吃。”
鹿儿“唔”了声,宝贝似的捧在怀里。
“这荒山野地的,莫要乱跑,这深秋了,天气凉得点过头,就算有马车遮风,也要多穿些。”明澹语气里都是关心。
鹿儿笑笑的点头,“阿爹也多穿些。”
明澹眼角的纹路一下松了开来,一下又聚起来,女儿、女儿喊他爹了!他的心里头热呼呼的,嗓子竟有些紧。“好孩子!”
这样的场面鹿儿很陌生,一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瞧着明澹渐渐走远,她捏着帕子里的果子,这爹,她还是认了。
“姑娘。”
鹿儿回头,是卫二。
这些天他一直领着李善和阿磊殿后,护着车卧,虽然李善和阿磊的拳脚功夫都还不怎么样,但有卫二在,她就觉得无比安心。
“有话要说吗?”
卫二听着鹿儿问了,脸色变得有些奇怪。“姑娘对我家爷,一点都不好奇吗?”
“好奇啊,但是没人可以问。”官扶邕自己也只字不提,她问个毛线啊?
“姑娘没想过来问我吗?”
“为什么这时候才来问我想不想知道你家爷的身分?是不是我需要注意什么?譬如到了京里要远离你家爷之类的?”早不问,晚不问,她都在往京城的路上了,这才来开尊口。
卫二脸黑如锅底,就知道这位姑娘有些不着调,这天聊不下去了!
只是,他不提点着些,去到京城,京里就那些人在走动,而且明大人的官位在那儿,保不齐有机会再遇上他们家爷。
爷让自己跟着姑娘的意思太明白了,不就是让他时时将有关姑娘的消息往京里送,他得趁这机会和姑娘说道说道,免得爷斥他办事不力,一恼便摘了他的脑袋壳。“我们爷是当今皇上的嫡长子,也就是当今的大殿下。”
“哦……”
皇子呀,那种天高皇帝远,从来没想过,不可能有交集,一辈子、两辈子,可能几百辈子都碰不上的人,也就是高层高层再高层,恐怕她这爹不常有机会能见,何况是她?
鹿儿心里有些复杂,但是更大的激动好像也没有。
她心里明白,回到明府可不比她在县城自由,她上头有个祖母,有爹,还据说有个管家的二婶、二叔,往后想自由自在的出门,恐怕难度很高。
基于她往后只能宅在府中直到嫁人,她的心情很是黯淡,所以,她哪来的机会再见到官扶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