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就是蜀州了,早些年蜀州是块蛮荒之地,地广人稀,因土质不好,种不出什么东西,这些年蜀王费心经营,盖起几座新都城,广开马路,汇集各地商人,奖励商行进驻,再引进适合蜀州的农作物,教导农民囤垦种地,蜀州一片欣欣向荣,去年税收居全国之首。”
蜀州吗?可是蜀王是她不愿牵扯之人,爹娘为救他的妻儿须命,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亡……
陆溱观明白,把这份过错算到蜀王头上并不厚道,但是不找个发拽的对象,日子要怎么熬?
“蜀州就没有不好之处?”
季方眼波一转,是鼓吹得太过分了吗?他是个会看脸色的,马上补充道:“当然有,蜀州幅员广大,至今不过建好五、六个新都城,许多地方仍属蛮荒之地,尤其山林里有不少猛兽,独自一人万万不能上山。”
虽然他这么说,但心里是想着猛兽多、打起猎来才过瘾,去年爷不就打了头白老虎,那张虎皮可真让人羡慕。
“还有其他地方吗?”
季方想了想,又讲了几处,只不过有蜀州做对比,其他地方就显得很不适合居住。
陆溱观起身道:“多谢季爷告知,时辰不早,就不打扰了。”微微一笑,她转身离开。
季方对着她的背影发愣,所以呢?她的决定是什么,怎么不给个答案?
收到季方来信,厚厚的十几张信纸,满满地写了陆溱观与水水一路的经历与对话,相当有意思。
贺关心想,若能有个人这样和阿璃对话,阿璃是不是能变得温和些?
摇头苦笑,他无法想像不嘴贱的阿璃。
来回看过几遍,贺关的视线停留在蜀州两个字上头。
季方说服她在蜀州定居了,他没有吩咐季方这么做,但阿璃威胁了季方,而季方“乖顺地”接受威胁,总而言之,派季方出这趟差事是对的。
浓眉微扬,贺关的心情跟着飞扬,他奋笔疾书,而后将写好的信收进信封里。
“来人。”
隐在暗处的侍卫现身。“属下在。”
“去给季方传话,到棹都后先回一趟王府,文二爷有事交代。”
“是。”
“把这封信送到文二爷手上。”“是。”侍卫接过信后退出书房。
贺关忖度片刻后起身,跟着走了出去。
阿璃正在院子散步,这是陆溱观交代他的功课——每天得在院子里走一个时辰,只不过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走完了,怎么还不歇歇?
看着满面红光、笑容浮在嘴角的阿璃,贺关明白了,他也收到季方的来信,这小家伙肯
定很高兴。
跨步上前,贺关的大掌往儿子后背一拍,说:“头抬高、背挺直,才像个男人。”
阿璃的好心情被这一掌给瞬间拍没了,他扯扯唇,反驳道:“像男人又怎样,有比较厉害吗?”
“至少不会因为一个小女孩冲过来就被扑倒。”那天若不是他这个爹在场,他的脸不知道要丢到哪里去了。
阿璃沉着脸,冷冷回道:“那也得有人肯扑啊,再英雄、再男子汉,没有女人乐意扑,不也白搭。”
还真得意呐,这也能拿出来说嘴?
“下回看仔细,水水往我身上扑时,我是摔跤,还是把她举高。”贺关故意用带着嘲讽的目光上下打量儿子。“那是手?”他摇摇头,满脸不屑。“我还以为是擀面棍。”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自从阿璃身子好起来,他不再处处让步,他对儿子说话也没在客气,所以让对方气到跳脚这种情况,截至目前为止他们父子俩是平分秋色。
阿璃气怒地大喊道:“来人啊、来人啊!”
他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不过能够扬声大喊的感觉还真畅快。
阿璃喊得实在太大声,几个府卫和侍女慌慌张张跑上前。
“属下在!”
“奴婢在!”
他指着盈袖几个丫鬟道:“你们去给我准备吃的,越多越好。”他再指指侍卫们道:“你们过来,教我练拳。”
众人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相视而笑,齐声应道:“是,小少爷。”
贺关神清气爽,头抬得很高、背挺得很直,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高兴,因为值得高兴的事太多,比方儿子身体痊愈,比方能和儿子斗嘴,比方陆溱观决定在蜀州定居。
强调第两百次,他真的没有吩咐季方做这件事,不过他也强调第两百次,派季方出门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笑容始终淡淡地挂在贺关的脸上,直到下人来禀,皇太后宣他入宫,他扯直了双眉,面容凝肃,他猜得出发生什么事。
慈宁宫里一片欢声笑语,直到贺关进去,笑声戛然而止。
贺关抿唇,一贯的严肃。“儿臣给母后请安。”
“快起来,又不是外人,请什么安?”皇太后向小儿子招手。
贺关起身,他见母后双鬓斑骏,看来年中那场病真把她的身子拖垮了。
伺候的宫人说皇太后精神不济,睡得早、起得晚,食寝不香,一天天消瘦,连脑子也不大好使,被人算计得团团转也不晓得。
这哪是他的母后,母后再精明不过,谁都甭想在她眼皮子底下使暗招。
太医也说:皇太后早年辛苦,身子亏得厉害,若无大事,别打扰皇太后修养。
太医话里话外全是暗示,该给皇太后过舒心日子,往后……怕是没有多少时间。
他知道母后慧极必伤,想在人吃人的后宫安然存活,怎能不耗心费力?
为了让母后舒心,皇上登基六年,对马家人处处留情,没想到却把马家人的心养得不知天高地厚。
视线转过,除皇后之外还有不少马家姑娘,年轻貌美的姑娘们像鲜花似的,围绕着皇太后。
“你们这些小姑娘怎么不给王爷请安?”皇太后乐呵呵地道。
姑娘们赶紧过来给贺关问安,他眉眼不动、表情凝结,好像眼前杵着的不是女人而是柱子,直到一名含羞带怯、眉眼如画、美得惊人的女子站到跟前,微微屈膝道:“茹钰给王爷请安。”
马茹钰?就是她、未来的蜀王妃?
对上贺关的眼神,马茹钰双颊红透,羞得又赶紧低下头。
见过礼后,皇太后切入正题,“阿关,哀家怎么听说你给阿璃请封世子?”
他没料错,就是这件事,动作还真快,昨天才请封,圣旨未下,消息已经传到母后耳里了。
他的后院干净,会介意爵位旁落的,只有即将进府的马节钰和马家人,而母后身边伺候
的已经换上新人,事情还能捅到母后跟前,看来皇后日子过得太清闲,非得搅乱一池春水。
贺关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那股不怒自威、冷冽凌厉的气势无人可及,视线转过,他锐利的目光定在马皇后身上,让她止不住轻颤。
坐到皇太后身边,贺关握住母后瘦骨嶙峋的手,难得地柔和了嗓音,“儿臣本就有此意,只是阿璃身子一直不好,如今得神医治愈,便趁此次回京把事情给办了。”
“可哀家听说阿璃那孩子自小就刻薄、脾气暴戾,这样的孩子袭爵,会坏了你的名声。”
听说?听谁说?贺关嘴角浮上一抹轻嘲。
“那是谣言,阿璃自小聪慧无比,三岁识字、五岁懂文,还能写得一手好文章,师父赞不绝口,幕僚还玩笑说儿臣这是歹竹出好笋。”
皇太后闻言,心中暗忖,真是这样吗?那么阿关还真生出个会做学问的好苗子,当年她打也打、骂也骂,可每次阿关拿起四书五经总说头痛,唯有兵书才能让他在书桌前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