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芫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书生已不耐地拖走他,才走了两步两人便如烟霖般地消散不见。
“……十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柳九神色呆滞地问。
柳芫挣扎着坐起身,想找人,却连该要去哪里找都不知道……这一夜,像场漫长的梦,装满了她一生的喜怒哀乐。
第十五章 他的真实身分(1)
梅林县,古墓。
五更天,天色却依旧暗黑一片,站在不着灯火的古墓里,崔颐,地府武判,直睇着棺椁里的骸骨。
“奉仙……”他低哑唤道,轻抚着那具骸骨。
五百年了,他想不到自己竟然沉睡了五百年,错过了与她相恋,错过了她的死期,任由她孤单离世。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被封在那个空间里五百年?”书生站在他的身后问。
“算不上被封住,我是在里头沉睡养伤。”
五百年前他前往阳间追捕亡魂,谁知道却被奉仙的手艺给吸引,继而与她相恋,槽糕的是,他因为儿女私情而放松警戒,逮到亡魂了,却也被那亡魂给伤得形体俱散,要不是奉仙在最后一刻将他带进空间里养伤,他也许早就消失不见了。
“这个女人这般厉害?”
“当然厉害,奉仙是凡人修仙,能以修行创造出意识空间是相当了得的,只可惜她遇上了我,硬是折损了道行……当她将我送进那空间里时,我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却没再撑上一会就陷入了沉睡……”
他哑声喃道,在他恢复记忆时,五百年前失去所爱的痛楚跟着苏醒。
他是她的劫,如果没有遇见他,她是有机会修炼成仙的。
“所以……柳十三是奉仙的转世?”修仙者的意识空间通常是拿来炼丹的,哪怕修仙者进入轮回,空间还是认得主人的,也唯有主人才能开启空间,说来说去,这缘分是注定要在五百年后重来的。
“嗯。”
书生哼笑了声。“这柳家姑娘的际遇怎会如此不寻常,你现在决定怎么做?”
“我得想想,我的心都乱了。”五百年前失去所爱的痛楚与五百年后方得情爱的喜悦混杂着,快把他搞疯了。
“不用想,先跟我回地府复命。”
“就算要回去,也得等我跟芫儿说一声后。”
“有必要吗?”
“为何没必要?”
“你会再为她回阳间吗?”
崔颐不禁沉默。他不是尹安羲,他无法一直待在阳间,也不可能为了她一再重返阳间……正因为如此,他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柳十三……他该拿她怎么办?
柳芫倚在床柱上,等了一天,眼看着天色已全暗,却依旧等不到他的归来。
难道,他就这样走了,她再也见不到他,再也看不见爱尝糕点,老缠着她讨要糕点吃的他了?
往后,就算她做了糕点,又有谁能像他那般充满诗意地评论?还有谁会在她危险时,毫不犹豫地将她紧搂入怀,又有谁能像他那样一声又一声地对她喊着娘子……
“娘子……”
那气音般的叹息,教她猛地抬眼,见他不知何时来到床边,一双黑眸依旧噙着笑,也藏了些无奈。
不假思索的,她一把抓住他。“回来了?要吃糕点吗?”
“娘子……”
“二皮好不好?府里没有牛乳,可是素娘那儿一定有进货,让洪临去跟她拿一些,我帮你做点你最爱的二皮酥酪可好?”她问着,灿笑如花,豆大的泪水却不断地滑落。
崔颐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别哭了,娘子。”
“我没哭,我是开心。”她在他怀里挣扎着,抬眼直睇着他,冲着他笑,偏偏泪水像是断线的珍珠不停掉落。“昨儿个也没能好好地吃,你现在肯定是饿了,我马上帮你准备一些简单的,很快就好。”
“娘子,不用了。”
“怎能不用呢,虽然没现成的,但……有冷饭呀,记得吗,你为了我私闯侯府,那时我不是为你做了甜锅巴吗?甜锅巴好吗?很快的。”她紧楸着他的手,抓得关节都泛白了,就怕他转眼消失不见。
崔颐心底发疼着,吁了口气道:“不用了,我得走了。”
“二爷要去哪?”她紧张的抓得更紧。
崔颐苦笑了下。“娘子,我不是尹二爷。”
“……我知道。”
“我不是人。”
“那又如何?!”她哭吼着。
崔颐不禁笑眯了眼。跟他猜的一样呢,这个傻丫头。
“咱们成亲了,是有名有实的夫妻,不管你是什么,咱们的名已经写在月老簿里,那是既定事实,老天就该成全咱们。”
“也许老天会成全咱们,但不管怎样,我都得先回地府复命,我已经游荡了五百年,不管怎样总是得先回去一趟。”
“什么时候回来?”
这问题可真是问倒他了。“我不知道,但是我一定会回来。”也许会等到她即将离世来迎接她。
“不要。”
“嘎?”
“如果你没办法告诉我归期,我就不准你走。”
“娘子……”崔颐苦笑连连,从不知道原来他的娘子也会像个娃儿般地袖,可这事并不是她拗就能解决的。
“我不管!我不准你走,你要是走了,你往后再也吃不到我做的二皮酥酪,你要是走了……我就不要你了……”
崔颐勾唇笑了。“好,就这么着。”柳芫直瞪着他,泪水彻底决堤,将她的视线淹没,她再也看不清他的脸,而他在转眼间消散不见!
“不要!回来,我说说而已,说说而已!”柳芫放声哭着,猛地张开眼——
“十三,你怎么了?”柳九担忧不已地问。
“九姊……”柳芫紧楸住她。“九姊,他走了,帮我把他找回来,我刚刚说了气话,他就真的走了……”
“十三,你只是作梦而已,只是梦而已,你……九姊会替你想法子,你冷静一点,难道你不知道现在的你不能大恸大悲吗?”余毒未祛,大悲大恸只会让她气血逆行而已。
“不是梦……他是真的走了……”柳芫气若游丝地低喃着,双眼直盯着紧闭的门,盼望着他再次走进门来,然而泪水模糊了她的眼,她什么也看不清楚,直到黑暗铺天盖地朝她袭来。
阴森地府里,崔颐被关在一处牢笼,他贴着围杆,黑眸无神地垂敛着。
唉,好暗,真不习惯。
没有日月星辰,搞得他现在也算不清自己到底被关了多夂,要是阎王老大多关了他几日,他不是亏大了?
想找个鬼问,却连个鬼影都汾瞧见,真是的,这人事也太精简了些。忖着,突地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教他精准地望向味道传来的方位,就瞧见了——“华逸!兄弟。”
“谁跟你兄弟?”华逸徐步走到他面前,手里还拎了个油纸袋。
“兄弟,咱们都相识五百年了,还不算兄弟?人家兄弟也没咱们这么亲……我问你,我被关了几天了?”
“……才一个时辰。”
“哪可能?少说也有十来天了。”
“你要是这么认为,我也无话可说。”华逸皮笑肉不笑地道。
崔颐抓着围杆,笑得谄媚。“兄弟,你去帮我瞧瞧我娘子吧。”
算了算,打从他回地府挨了训话又被关起来,早过了一天一夜,也不知道娘子好不好,他担心她的身体,就怕她又哭了。
“你急什么?阎王才关你一年,一年后你就能见你娘子了,况且阎王也说了,你呢擅自作主,在阳间顶替了人,还成了亲,等于是替自己给结上了姻缘,这缘分不走到尽头是不会散的,你不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