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黑影仿似受到惊吓般地回头,一见着他,随即趴伏在地不敢动,嘴里吐出破碎断续的粗哑嗓音,“武判……大人……恕罪……”
尹安羲微眛起眼。“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而我也不是你叫的那个人,现在马上给我滚。”
“是……”瞬间,黑影仿佛碎散一地,消失不见。
几乎同时,被提拉出躯壳的陈老板又回到躯壳,尚存一息。
尹安羲托着腮在桌边坐下,看着陈老板又喝了口茶水……“难喝。”唉,真是难喝得紧,是因为有毒吗?
毒……为什么他一点事都没有?
而刚刚,他瞧见的又到底是什么?
在洪临找来大夫时,鸨娘已为陈老板灌下了一大碗的解毒汤,大夫依茶里的毒开了方子,服过一帖后,已有起色。
尹安羲将陈老板托给车老板,待陈老板清醒后,请他在合同上押印,否则他会特地走一趟官府。
回到尹府后,走在通往主屋的路上时,洪临忍不住问:“二爷,你真的不要紧吗?应该要让大夫顺便诊治的。”
尹安羲头也没回地道,“不都跟你说了,二夫人早有防备,出门前就让我先服下了解毒药丸了?”
“可是……”二夫人是食医,不算大夫呀,解毒药丸到底有没有用?
“没有可是,这事就别再提,也别让二夫人知晓,省得她担心。”说着,他停在通往三房的腰门前。
“二爷吩咐的事,我会谨记在心,可是二爷,三爷他……”洪临内心五味杂陈极了,他作梦也没想到三爷竟会企图毒杀二爷。“二爷想要怎么处置三爷呢?”
尹安羲哼笑了声。“先留着他吧,横竖他不会只有来这一回。”本来是想到尹安道房里吓吓他的,但他现在实在没那心情。
“不会只有一回?二爷,真是这样的话,咱们得要有所防备,就算不报官,好歹也应该先跟族里耆老提一声才是,二爷要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要是一个不小心真着了三爷的……”话语在尹安羲冷冷的注视下化为无声。
“洪临,我心情不好,安静点。”
“……是。”洪临乖顺地垂着脸。心情不好……心情不好为何还是扬着笑脸?可说是笑脸嘛,又教人看着看着,莫名地背脊发凉。
尹安羲回到主屋,瞧见柳芫的房里还有烛火,房外还有丫鬟值夜,想了下,脚步转了个万向。
负责值夜的枣儿一听见细碎脚步声,赶紧起身,见是尹安羲,愣愣地问了安后,就见他进了房,想阻止嘛,又觉得没道理,不阻止嘛,又怕夫人会吓着……二爷的脸有点恐怖呢。
尹安羲进了房,很遗憾柳芫早已就寝,只是她习惯性地点着烛火入睡。
站在床畔,看她睡得额上微布细汗,他不禁抽起花架上的手巾替她擦汗,谁知道轻微的碰触似乎惊动了她,她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他等着她清醒,然而她抓住他的手后,竟拉着他贴在她粉娕的颊上。
他微扬起眉,正疑惑她的举措,没一会他就明白了。他的体温异于常人,她肯定是觉得他的手极凉,解了她身上的热。
两年前他刚回尹府时,罗氏曾找大夫替他诊治,那大夫越是诊脉,神色越是古怪,看他的眼神藏着惊惧,当时他不以为意,可后来慢慢的他就察觉有那么点不同,他……实在不像个寻常人。
而她,当她发觉后,她会如何看待他?
瞅着她微微噙笑的睡脸,他干脆躺上床畔,而她在睡梦中似乎察觉他身上的凉意,身子贴到了他身上来。
肌肤的暖意隔着衣料传递过来,他突然觉得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仿佛在很久很久之前曾经也有个姑娘如此地依偎在他怀里,他觉得怀念,有种说不清的情愫在心底躁动着,偏偏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可是,他喜欢她的依偎,喜欢她依赖着自己。
忖着,长臂环抱过她,将她再拉近一点,偏偏她却在这当头清醒,初醒的惺忪睡脸说有多惹人怜爱就有多惹人怜爱,但下一刻——
“你……你为什么在这里?”柳芫吓得往后退,抓起被子卷起自己。“你想要做什么?”
尹安羲瞅着被她松开的手,凉凉地道:“娘子,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是。”
“什么意思?”她戒备地看着他。
“刚才明明是你抓住我的手不让我走的,我既然走不了,当然得要躺着睡,总不好要我在床边站一晚吧。”
“你胡说,我哪有?”柳芫压根不信。
“你不觉得刚才睡起来挺舒服的,像是有块冰贴在颊上?”
柳芫眨了眨眼,想起她好像作了梦,梦到自己躺在一块大冰块上头睡觉……“你身上很凉吗?”梦中的冰块就是他吗?
“凉,不信你摸摸。”他很大方朝她伸出手。
柳芫迟疑了下才轻触他的手,惊觉他的手确实冰凉,教她想起试做二皮酥酪那天,他烫了手,可偏偏他的手是凉的。“你的手怎么老是这般冰凉?”
“天晓得呢。”
“我听我九姊说,确实有人的体质入夏为凉,入冬为暖,说不准你就是这种体质。”以往听九姊说时,总觉得羡慕,那种体质不管在什么天候都很好入睡,尤其这几天天候突然热得教人难受。
“也许。”
“……你心情不好吗?”她突然问。
尹安羲微诧地瞅着她。“你为何如此猜想?”
“你笑得很不真诚很虚应,好像在掩饰什么,而且要没什么事,你也不会无端端地跑进我房里,是不是今晚谈得不愉快?”她轻声问。
尹安羲瞅着她半晌后,微使劲地将她拉进怀里,听见她尖叫了声,出声安抚着她。“大半夜的,尖叫声会扰人清梦的,娘子。”
“你你你……”难道说他想要趁今晚补了洞房花烛夜?
“今晚我不想独自一个人睡,你陪我一道睡吧。”
“睡?”她倒抽了口气。
“嗯,我累了,睡吧。”
柳芫浑身僵硬着,感觉他的手臂横过她的腰,她的脸就贴在他的胸膛上,好亲近,太亲近了……可是,好凉,真的好凉啊……凉到她昏昏欲睡。
“娘子。”
“嗯?”
“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像导常人?”
“嗯……”眼皮重得快要张不开,咕哝着。“你本来就不寻常啊……”
“怎么说?”他诧疑地问。
柳芫像是恼着睡意一再被打断,口气不善地道:“寻常人要是瞧见我突然提着一篮药材凭空出现,谁都会把我当成妖怪,可你只在意我能不能带回一篮子的糕点……二爷,没人像你这样的。”
尹安羲听完,低低笑着。“娘子,能遇见你,真好。”
“别以为嘴里掺蜜,明儿个我就会做糕点给你。”她低声咕哝着。
瞧她真是倦极了,他也不再打扰她,从搂着她,变成她自动地趴到他身上,他失笑连连,单手环抱住她,免得她翻过头摔下床。
“娘子,如果你发现我真的不寻常,你……会不会不要我?”他哑声问。
他想,他这一辈子都不想从柳芫的脸上瞧见任何一丝的嫌恶和恐惧,他希望她可以永远对着他笑着,发出那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这夜过后,尹安羲开始过着昼出夜归的生活,正正经经地扛起了皇商这身分,也将几份辨买的合同都签妥。
“二爷。”徐管事在商行的帐房门外喊着。
“进来。”尹安羲懒趴在榻上。
徐管事进了门,放轻了音量道:“二爷,小的听到一个小道消息,想赶紧知会二爷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