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一口气讲解完毕,柳芫几乎要笑露编贝。
太厉害了!他就是能尝得这般精准,讲解得这般中肯,她才想见他呀。
“那散麦是我自个儿做的,而那酒里头用的可是我自制的曲饼,这麦饼可以做成洋河大曲的,虽说是烈了些,但我添得不多,不擅酒的都能吃点,不会醉的。”
“你这丫头真是了得。”他轻弹了下她的秀鼻。
柳芫愣了下,觉得他这举措太过亲昵,甚至该说是轻浮。她愣愣地瞅着他,却见他笑得异常愉悦,慵懒中带了几分邪气,深邃的黑眸眨也不眨地注视着自己。她就这般与他对视,仿佛快要被他吞噬,她直觉要避,他却一把揪住她的手。
她抽了口气,想甩开他,但他抓得死紧,纤长的指抚着她的掌心她的指,抚过她指上的茧,掌上的烫疤。
“丫头,你为了做糕点,槽蹋了一双漂亮的手,值得吗?”他突问。
她眉头微皱,想了下道:“做自己想做的事,还问什么值不值吗?”
话落,他蓦地抬眼,黑眸被笑意染得发亮,那容颜俊魅得不似人间物,教她心头颤了下。
“说得对极了,我喜欢。”
闻言,她眉头皱得死紧,觉得他真的怪怪的,和那晚所见略略的不同,尤其他的笑恁地放荡又恁地迷人,那厚薄适中的唇勾得弯弯的……就见他蓦地凑近她,在她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吻上她的唇。
她吓了一跳,一把将他推开,二话不说地往回跑,但没跑几步就被他给逮住,在她还没来得及呼救前,他在她耳边哑声呢喃,“都怪你不好,那米糕里的酒味太烈了。”
嗄?难道说——“尹二爷,你喝醉了?”
“嗯……好像。”
不是好像,根本就是醉了吧!她挣不脱他的怀抱,还跟着他一起脚步不稳……他的酒量到底有多差?
“尹二爷,你先放开我。”她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平心静气地跟个醉鬼讲道理。
“不行,你会跑掉。”
“我保证不跑。”她耐着性子保证,却听他贴在耳畔低低笑开的声音,那温热的气息吹拂着她的耳际,背后是陌生且不曾有过的拥抱,教她浑身不自在极了。
“真的?”
“真的。”才怪!
“可是,我还是不想放开你。”
柳芫咬了咬牙,正欲再跟他谈判,却感觉他的身躯开始往旁偏着。“尹二爷,你先放开我,先放开我……旁边有溪!你……”
扑通一声,两人一道掉进溪里,幸好他反应快,当了她的软垫子,但尽管如此,两人身上还是湿透了,不意外的是,这头发出的声响引来了人,而当她从他身上坐起身时,适巧与小院落外的十数双眼对上。
完了……柳芫脑袋只浮现这两个字。
山雨欲来风满楼。
柳芫突然想起她两天前刚酿了酒,明明只酿了两坛酒,却傻傻地在后院里挖了三个洞,如今想来,那就是个征兆啊。
多出的洞,原来是等着要埋自己的。
如果两位姊姊允许,她会选择把自己埋起来,也不愿面对盛怒中的她们。
此时威镇侯府书房里,柳芜跪在案前,而柳九和柳堇一左一右,分别站在大案两侧,窗外电光闪过,不一会儿炸下震耳欲聋雷声,她瑟缩了下,瞥见两双喷火的眼正瞪着自己,吓得她瑟缩着不敢抬眼。
她垂着眼,强自镇定地等着刽子手行刑。
“你到底是怎么看管十三的?怎么连她私下跟男人见面都不晓得?”柳堇沉而冷的嗓音在雷声后隐隐爆开火花。
柳芫愣了下,微微抬眼,就见电光勾勒出两位姊姊绝美的面容上异样瑰丽的笑意,吓得她止不住身上的颤抖。
“五姊姊,你并非正式出阁,不知道我这个已出阁的妹妹得陪着婆母四处走动,难免疏忽了。”柳九皮笑肉不笑地道,目光如冰似刃地射向柳芫。
“一句疏忽就想搪塞过去?”柳堇的笑意教人头皮发麻着。
“总不能要我拴着她吧。”
“不如将十三交给我吧。”
“一个逃家的妾……不妥吧。”“总比外头传言两姊妹共事一夫好吧。”柳堇笑容可掬地道。
“……聪明人是不会听信传言的。”
“京城人都不大聪明的,光是今日十三从那男人身上坐起,外头就已经传言柳十三让威镇侯戴了绿帽,甚至早已怀了野种……”
柳芫暗抽了口气,压根没想到才短短一日,流言竟已如野火般烧得如此狂妄。
“你这才发觉大事不妙吗,十三?”许是抽气声大了些,教柳九用沉冷的口吻询问着,且步步逼近她。“闹出这种事,就算现在把你丢回梅林县也来不及了,你说,这事该怎么处置才妥当?”
“我……”柳芫像是受到惊吓的兔子偷偷地挪往左侧。
“十三,咱们姊妹里头就数你最乖最听话,我相信你就算不聪明也绝对不是个蠢的,可你今儿个让五姊……很想掐死你,一了百了。”柳堇从左侧走来,逼得她跪得又正又直,浑身不住地颤抖。
“五姊有所不知,咱们家十三才是那个最聪明最懂得扮猪吃老虎的,所以我才会教她给骗了。”
“自个儿蠢就别怪罪他人聪明。”柳堇右打柳芫,左打柳九,一个都没放过。
柳九横眼瞪去。“五姊听不懂客气话吗?”
“不懂,我一向说实话也听实话,我只知道十三在你这儿出了事,你要怎么跟我交代?”柳堇冷冷地注视着她。
柳芫听至此,赶忙伸出双手,打算充当和事佬。“五姊,这是我的错,不关九姊的事,你们别吵架。”
“你也知道是你的错?”两人不约而同地朝她怒吼。
柳芫可怜兮兮地扁起嘴,小小声地啜泣着,那像是被遗弃的小动物般的无辜眼神,只要有些许恻隐之心的都会被勾动,可惜——
“装什么可怜?”
“还不快点给我从头道来!”
柳堇和柳九一吼,柳芫抹了抹好不容易挤出的泪水,无奈地叹了口气,就知道这招对两个姊姊一点用都没有。
事到如今,她只好从头妮妮道来,包括他夜闯威镇侯府,到后头的每日糕点,全都说个详实,以求恕罪。
柳堇和柳九听完,一个抚着额,一个仰天叹气。
“姊姊们……这真的是意外……”柳芫怨叹自己连喊冤都不能,她怎会知道他的酒量恁地差,不过是几块米糕就让他醉得性情大变,甚至脚步不稳地拖着她一块掉进溪水里。
“十三,你能活到这么大的岁数,五姊真的觉得很安慰。”良久,柳堇感叹地道出她的看法。
柳芫眼角抽了下,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
“要不是我,她早就被埋在柳家后院了。”柳九没好气地道。
先前她和长公主回府时,春喜满脸惊恐地将事情始末道来,她错愕之余,以为还有转弯余地,谁知道五姊适巧进城来访,说起了她在市集里听见的流言,才教她知道这蠢妹妹干了什么蠢事!
“又关你什么事了?”柳堇不禁冷哼。她这个外室之女,从小在梅林县长大,哪里知道嫡母的手段有多可怕。
柳九睨了她一眼,没有多说。“眼前重要的是,得想想这事到底要怎么处理,可不管我怎么想,这分明是尹安羲的计谋。”
“九姊,不是啦,他……”
“给我闭嘴!柳九说的一点都没错,你以为尹安羲是什么谦谦君子吗?他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要不你以为他夜闯威镇侯府只是想跟你聊聊,甚至说些不痛不痒的威胁?这是他的一步棋,就只等着你傻傻地走进他布好的陷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