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颂胸口剧烈撕裂绞拧得几乎无法呼吸,紧闭着的双眸灼热湿意渐渐渗透了开来,却死命憋着,生恐哪怕仅有一滴泪落下也会惊动了她。
他真是该死的混账,就连此时此,,害怕的都是若她发现了自己是在装昏,她就会怒而拂袖离去,并且再也永远不相信……再也不要他了……
周颂知道自己天杀的卑鄙,他这辈子从来没有真正害怕过什么人与事,可是——他真的害怕失去她!
他紧闭的双眼微微颤抖了一下,最终,还是艰难地、缓慢而忐忑地睁开。
“你,别担心,我没事。”他声音沙哑干枯得像砂纸。
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冲动地往前倾了倾身,而后猛然惊觉到自己的不妥,又稳稳坐了回去,口气试图淡然到极点。“我没担心。”
她说谎,但周颂这一刻心却柔软酸暖得一塌胡涂……
“你醒了就好。”她淡淡地道:“现在等抽血检查结果出来,还有——”
“我没事,我们回去吧?”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鹿鸣的手很凉,他手掌因为发烧而分外温暖到灼人……她一颤,闪电般抽了回来!
他眼神一暗,想说什么却被剧烈的咳嗽淹没了。“咳咳咳……”
“不要乱动!”她低斥,有些心惊胆颤地看着他左手的点滴出现了回血现象,忙起身去叫护理师。“麻烦你来看一下,他的手出血了——”
出身特种部队,曾经枪林弹雨水里来火里去的周颂能眼都不眨一下地帮中弹断腿的同僚包扎,自然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微不足道的小状况,但他还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专注地望着心上人为自己担忧紧张的样子。
他内心有两个声音在剧烈交战拔河,一个幼稚得要命,享受着被鹿鸣在乎与宠溺〔?〕的滋昧,另一个则是愤怒不已,拒绝再让心爱的女人为自己担心受怕——最后,在护理师过来前,他还是悄悄地把点滴的管子顺了顺,渗出的鲜血慢慢地往回吸收了。
“我真的不要紧。”在护理师和鹿鸣来到他病床边时,他温和地道,扬了扬手。“看,好了!”
“……”鹿鸣。
“……”护理师。
感觉到鹿鸣脸色黑得像大雨倾盆前的乌云滚滚,本来看到周颂这种罕见的极品猛男帅哥的年轻护理师,这时也顾不得犯花痴了,连忙上来打圆场。“那个……只要手不要再乱动,就不会再回血了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鹿鸣拒绝承认自己刚刚跟个白痴一样,心脏有一刹那的惊慌失速,她告诉自己,下次再有相同的情形,她就把点滴整袋塞进他嘴巴里!
“既然没事,那你自己在这里打完点滴吧,”她冷冷地把行李箱往他病床边一推,“我要走了。”
“小鸣!”他沙哑急唤。
她做了个深呼吸,回过头平静地看着他。“还有什么事吗?”
“对不起,吓到你了。”他眼神满是灼热深沉的爱意,真挚怜惜道:“你早点回去休息,路上小心。”
她喉头一紧,心里滋味复杂万千,胡乱地点点头,大步离开。
周颂目光紧跟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默默收回视线,闭上眼,低低叹了一口气。
他活该。
——入夜后,周颂没有回来“帐篷”。
鹿鸣在布浪家,屡屡走神,心不在焉……
“小鹿老师,我刚刚有没有给他背对啊?”
“嗯?你说什么?”她眨了眨眼,看着布浪困惑的小脸。
“你你你刚刚没有在听喔?”布浪小脸瞬间苦成了包子,“啊我好不容易背完了……”
“抱歉,那你再背一次。”她一本正经。“老师现在会认真听了。”
布浪很哀怨,但也只得吭吭哧哧地又重新背了一遍英文单字,可惜临时抱佛脚,十个又丢了两三个……
鹿鸣很想笑,但是面对布浪备感受伤的黑俏小脸蛋,只得清了清喉咙,正色道:“刚刚是老师不好,但是你三秒前会背,三秒后掉漆,证明单字还是不熟,来,再给你十分钟的时间,你要是通通背对了,小鹿老师就请你吃红豆汤圆。”
“红豆汤圆是给娘儿们吃的……”布浪一挺胸。“我是男人,我以后要当勇士!”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情大好。“好,未来的勇士,那你要吃什么?”
“我要吃烤山猪肉,两串!”布浪小脸兴奋激动得红了,手指头比完又有点小心虚。“啊不然一串半……不能再少了。”
“那我买三串,给你吃两串半,不能再多了。”她笑咪咪道。
“耶!谢谢小鹿老师!”布浪欢呼。
十分钟后,在烤山猪肉串的激励下,布浪流利地背完了十个单字,成功地获得山脚下小夜市鲁娜妈妈远近驰名的烤猪肉串两串半——虽然小鹿老师咬走了另外大半串,但布浪小朋友今晚还是觉得无比幸福。
鹿鸣收拾好自己设计的英文教案,在凛然寒风中慢慢踱步回家。
晚上十点半了,帐篷还是空空如也,没有人回来的迹象。
她伫立在帐篷前,沉默良久,强忍着打手机去询问他现在病况如何的冲动,甩了甩头,大步冲回屋里,上锁!
鹿鸣讨厌还会为他心神不宁的自己,讨厌明明已经清净的生活,却又被他突如其来的出现而搅得一团乱。
她鹿鸣,这五年来被同一个男人像风筝一样牵着扯着,一边独自面对高空中的风风雨雨,一边却又不由自主地牵肠挂肚……
这样的日子她过够了!
她面无表情地走进浴室洗澡,而后套上厚厚的睡衣,踏着绒毛拖鞋,热了一杯牛奶,咕噜咕噜喝掉,漱口完就上床盖被睡觉去。
在此同时,高烧到将近四十度的周颂孤零零地独自躺在病房里,虽然是舒适安静的单人病房,还有沙发冰箱电视个人卫浴,大大的窗外正对美丽的花莲夜景……
周颂静静地望着窗外,眼神寂寥而落寞。
他一直不断在想,在过去的五年中,独自过日子的鹿鸣在生病的时候,也只能自己看医生,自己吃药养病,挣扎让自己好起来。
他越想胸口越是翻绞痛楚难当……
手机铃声倏地响起。
周颂黑眸蓦然亮了起来,惊喜地急急抓过手机,却在看见来电显示的刹那,眼底的喜悦全部熄灭消散无踪!
“什么事?”他冷淡地接起电话。
“臭小子,还真有本事,还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了?”周父声音自手机那端而来,就算隔着电波讯号,依然有着犹如泰山压顶般的威严霸气。
可惜周颂从小就不吃他这一套。
“有事?”他现在心情极差,没有兴致和老头子抬杠。
当然周颂也懒得问老头子怎么会知道自己住院,老头子如果连这点本事和势力都没有,也不会被称为全球商战上最可怕的老狐狸之一了。
“这位鹿小姐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为了她要死要活的?”周父冷哼,语气中的不悦毫不掩饰。“女人就该安然本分守在家里,照顾好家庭,好让男人可以放心在外头拼搏做事,如果连这点最基本的都做不到,那么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配做我们周家的媳妇。”
周颂脸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冰冷无比,语气僵硬,“就像我妈跟小妈的分别是吗?”
手机那端,周父突然僵住了。
空气凝滞良久,久到不耐烦的周颂已经要挂断电话了。
“阿颂,爸爸不是那个意思。”周父低沉的声音有着几不可闻的小心翼翼,近乎低声下气。“爸爸只是觉得,我的儿子不该受到这样的待遇,有那么多优秀美丽才华出众的对象可以选,哪一个的条件都比鹿小姐好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