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神一见她就笑:“这世间,险些少了一尊喜神作威作福,对凡人可不是好事。”顺势将汤药递到她面前。
劣神榜能占上一位,却又是凡世间最得民心爱戴的神只,仅仅喜神而已。
天地间,可以无瘟无霉无穷,一旦无喜,则影响甚钜,她就是一个如此奇特的存在。
开喜坐直身,接过药碗就口,饮了一小口,她整张脸皱成扁包子,埋怨道,“我每次都觉得,你开的药特别苦特别难喝……”
破财闻言,连连点头:“我也这么觉得耶!”原来不是只有他一人这么想。
“你们的错觉。”霉神长指一推,药碗重抵她唇心,指腹再微微轻挑,药汤往她嘴里咕噜倾灌。
对付喝药很啰嗦的家伙,这招最有效。
开喜喝完,垮着脸讨梅饼吃,要压下满嘴苦药味。
“都几岁人了,还敢讨糖吃?”霉神动手将梅饼拆两块,正好方便一口塞,开喜张大嘴等喂,他却是把梅饼塞往破财嘴中,另一半肥水不落外人田,赏给爱徒。
开喜重哼。呿,这种深谙她底细的老友,就是讨人厌,永远不会被她稚嫩外貌诓了!
“我是怎么回到这儿来的?明明千方百让想从魔境逃出来,总是失败,结果睡一觉来,人就在上界了?”开喜一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身陷梦中梦,但掐自己大腿,超级痛,是梦也早醒了。
“狩夜把我们送出来的。”破财最有资格回答,抢着说。
他是在场唯一全程目击者,虽然当时小身板瘫瘫软软,意识浑浑噩噩,该听见的动静,他还是全部听完才昏过去呢!
“他说魔族没法子救你,得送你回来,由神族来救。”破财努力挤了挤回忆:“他还跟狩夜说,确认你没有丧命之虞,才准狩夜回去。”
破财口中的“他”是谁,开喜一听便懂,这么与狩夜说话,除了忧歌,还能有谁?
“……不是不在我的死活吗?矫情说那些干嘛,骗骗小孩子吗?!”开喜翻白眼嘀咕,可惜她是老孩子,没这么好糊弄,哼。
“可是我看他的模样,不像不在乎呀。”破财小手臂攀挂床沿,嘴里含着半块梅饼,以嫩红舌尖嬉弄,右颊鼓胀胀的,甚是可爱。
甚是可爱的破财口齿不清,续道:“狩夜扛着我去救你时,魔境在下瀑布耶,我们一般看过雨是哗啦啦下,那里的雨是用灌的,若想打伞去雨里走走晃晃,说不定还会被雨给冲走,要不是狩夜拿披风裹住我,我也赶不不过去。”
舌尖又顶了顶口中梅饼,梅饼生津止渴,破财咽咽一嘴口水,如同当日他被带进寝宫,看见忧歌神情时,他也是这样咕噜地吞口水。
“—进到房里,喜姨你浑身是血,剩不到半口气,魔主只问了我你能不能救!,表情却更像是……
我若回答了不能,他就让我也没救了。”
开喜揉揉他金发,表以安慰,可怜的孩子,当时吓坏了吧。
世人将头发称之三千烦恼丝,她梳弄着别人的烦恼丝,却觉得自己的烦恼丝,何止三千……
忧歌若真的不在,必派出魔境最强魔将,送她回来,还要狩夜确认她无恙,才许折返?
他做的这些事,看似不大,往深处去想,却很难忽略无视,藏于其中,显而易见的珍视。
想起吃“美仙”干醋的他,嗔怒的脸庞,仍是相当好看,她却觉得,又多出那么一点点的可爱。
想起仿佛冰冷尸身,叫唤不醒的他,那一刻,她确实怕过,怕他那样一睡永恒,再也不会张开美丽红眸。
想起了他许多许多,虽非件件皆欢喜,却件件深刻。
“狩夜呢?不是说确认我死不了,他才能回去?”她阻止脑海中的回忆翻腾,逼迫自己,把心思转移到旁人身上。
自己却没察觉,恁再怎么转移,她问了狩夜情况,也只是担心狩夜离开魔境太久,忧歌一人在魔境,万一遭敌人暗算,无人扞护如何是好。
“霉神天尊叔叔不让他进屋,他一直站在外头,一步也没走。”破财这几句话,听得出来对霉神颇有怨言,小眼神还悄悄瞟过去,偷瞪霉神一眼。
“放一只斗神族的老魔物进来?你知道他要捏死我们,有多容易吗?”霉神大方任小崽子瞪,反正他不痛不痒,与爱徒努力消灭瓜子中。
“问题是,他没想捏死我们呀!”破财替狩夜说话。
霉
神挑眉,一贯风凉神色:“小崽子开始会顶嘴了?我倒觉得,与其担心那只老魔物,你不如多费些精神,担心担心自己,你跑出去野了这么长时间,又随喜神胡搞瞎闹,你爹娘四处寻你,我瞧你爹的拳头都硬了。”
拳头硬了,代表有人小屁屁甚危呀,须做好几天没法子安稳沾椅子的准备。
破财闻言,重重一抖,小手本能去捂屁屁。
“喜姨……”他寻求庇护,好歹在魔境里姊弟一场——
“我也觉得你该打,明明叫你别跟来,你还悄悄随我到了魔径口,不听老人言的小鬼,好好教训教训。”魔境姊弟情,立马灰飞烟灭,残渣不留。
“喜姨!我、我在魔境很努力施术,帮你止血!还替狩夜指路,他才能赶在你神殒之前,找着霉神叔叔,你、你要记住我的救命之恩嘛一一”小崽子学会讨恩情了。
“哦。”开喜的回应,只有这么敷衍一声,外加一记呵欠。
“喜姨你没有义气!”小崽子噙泪指控她。
“小孩子懂什么义气?”她故意嗤笑出声,用指头去戳他额心。
霉神听见远方动静,咬瓜子壳的动作停下,约略收抬收拾桌上狼藉,又饮了一口茶,冲冲口中咸味后,才道:“你表现义气的机会到了,你爹娘快跟老魔物打起来。”
第八章 血脉(1)
事情起因是这样的。
前一天夜里,破财同情狩夜无法进屋里睡,于霉神家门前的老松之下,独自伫候。
夜寒露重,风势又颇大,整夜呼呼作响,光听就觉得冻骨。
于是,好孩子破财抱来一床小被被,要给狩夜裹裹暖。
魔族从来不畏冷,尤其狩夜这等级,魔物中的老魔物,冷与热皆无感。
可是那夜的小被被太暖,送来小被被的那张笑脸,更暖,狩夜任由他将小被被披在自己肩头,汲取他未曾领受过的温暖。
破财送完小被被,没有马上掉头走人,很贴心陪他在老松下坐坐,掏出怀里窝藏的小零嘴,分给狩夜吃。
因为聊的内容太琐碎,破财也不记得为何聊着聊着,会聊到了这上头——
“你将我和喜姨都送回来了,代表你们不吃我们了嘛,这糖糕是福佑姊做的,你多吃两块,当作补偿。”破财往那巨大无比的掌心上,不断搁置糖糕。
糖糕颜色雪白,衬在戴有沉铁手套的大掌上头,有些突兀,而且显得超级小巧。
破财摆完了糖糕,一时好奇心起,也把自己的嫩掌摆上去,比划丈量。
“你手好大哦,我的手好像变成小婴儿的。”破财果然是孩子,一丁点小发现,也能惊喜久久。
狩夜多数时间是沉默的,却也算有问必答,虽然回的字数寥寥无几,亦没让破财一直唱独角戏。
“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的发色呀?别以为我睡死了,我常发觉你一直摸我头发,喜姨说,你来打算把我们吃掉后,留着我的头发当饰物。”
不知不觉里,搁在大掌上的糖糕,又全进了破财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