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不能见见他?”开喜提出要求。
“那孩子,拥有一半穷神血脉,他若入仙池,凡间将增无数破财人。”天愚言下之意,当然是拒绝了。
“不然好歹帮我传传话,他同我感情忒好,乖乖唤我声“喜姨”,我五年没消没息没露面,他会担心呐!”
她还真不是怕破财担心,而怕忧歌着急呀!
况且,也不知魔境现下情况,她想不起来最后字笺写完了没?
该交代的事,是否逐项交代完毕?
玄凤可有平安送往魔境?
烛九阴眼珠的用法她提了吗?
磨人的话本子,时常来这么一招—一极重要的纸笺随风飘,缓缓掉落桌底,含泪遭人忽略,造就接下来无数篇章的误解剧情发展,篇篇皆是鬼打墙……
她越想,越是面露不安。
天愚略回想:“他倒是真的来问过我两回,有没有你的消息,我当是孩子想找你玩乐,便随口打发他回去了。”
所谓打发,当然是给孩子几颗糖,叫他早些回家写功课。
开喜额际一条小小青筋跃了跃:“……”
话本子里,专干坏大事的角色,果直存在于现实!
她眼前,活生生就是好大一只!
好极了,破财没探得她消息,代表忧歌及狩夜定也无从得知,她等同于完完全全失联、变成孵蛋孵到世间蒸发的第一位神!
开喜有些无力,无力于破财遇上天愚,真算破财倒霉了。
天愚性子太大而化之,又时常没弄懂严重性而误事,若纯粹聊天谈心,不失为好友人选第一名,但要托于重责天任,得凭凭运气。
不过天愚是她救命恩人,于情于理,她还是很感谢他的,否则她哪还有命在这儿埋怨天愚的坏事呢?
感谢归感谢,要是天愚肯再多帮一个忙,她谢意会加倍奉上。
“老友呀,你帮我向破财报声平安吧?起码让他知道,他最最亲爱的喜姨,仍安然在世。”
然后破财就会主动向狩夜报平安,狩夜再向忧歌报平安,忧歌就会知道她真的很平安。
“……这也并非不行,但万一他吵着要见你,当不是打扰你休养?”毕竟她现在……嗯,不太适合见人。
天愚倒是没将最后这句说出口。
“破财很懂事,应该不会。”开喜对他颇具信心,自觉还算了解那孩子。
再怎么说,穷神一脉最出色的好苗子,同她入深海、闯魔境,见识过大风大浪、大魔头老魔头,处加九具金乌骨,已具备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好本领——
原来,信心崩塌,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原来,她没那么自以为是地了解破财嘛。
原来,好苗子归好苗子,当苗子还小,仍是一株难以控制的嫩苗子。
泰山崩于前,与一个孩子无关,自然甭变脸,但失联长达五年的喜姨,终于有消息,比百座泰山崩塌更加紧——
破财的嚎啕大哭声,哀哀恳求天愚带他下去,沉在仙池池底的她,全听得一清二楚了……
天愚正试图跟孩子讲道理:“仙池是不能擅自进入,它虽对修为有帮助,可我们神族一入仙池天泉水,浑身仙力便会给卸下,这是对仙池天泉水的一种敬畏及尊重,宛回到混沌初开,最纯净的初始——”
不愧是受骋的仙界进师之一,都什么时候了,还能给破财上课。
破财仍是哭,拗着不从,天愚声音听来很无奈:“简单来说,你这种小神辈,下不到池底啦。”
“那为什么天愚爷爷就可以?”
“因为我有法器断舍离呀,说到这断舍离,来头可不简单,它是取——”
“天愚爷爷,借我!求求你!”
“呃不是,这个……”
“天愚爷爷……”
就天愚那种软耳根子,不用深思也知道下场为何。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开喜看见破财佩戴断舍离,一路泅到水牢前方,大眼泪汪汪瞅着她,可怜兮兮极
了。
“……喜姨?”可是他唤她的口吻,颇带迟疑,不敢游向前一步。
“你来啦?”久未见到破财,她颇是欢喜。
“你真的是喜姨?”
她从崽子金眸里,看见满满的迷惑,有些好笑反问:“不然哩,我看起来像谁?”
“一个小老太婆。”破财想了想,诚实回答。
“我像一个小老太婆——”她正欲笑斥他胡说八道,想象力太丰富,却见自己伸出去的手背,上头满布皱纹,不若以前白嫩无瑕。
她一惊,将双手全摊在眼前,前后翻看,想想定是自己在仙池里泡了五年,难免皱了些……
—绺雪白发丝,突兀地掠过她眼前,她本能一把握住,忘了拿捏手劲,太使劲拉,自己头皮竟传来扯痛。
这是……她的头发?
她拢来整把发丝,撩到胸前察看,一根黑发都没有。
“原来我伤得这么重……”她喃喃说,一直以为她声音显得苍老沙哑,是身处池底,听觉亦受影响的缘故,不曾细想……还有这层原因。
“……喜姨?”破财低声喊,语气间仍带不确定,也不明白她在自言自语什么。
瞥见破财充满忧心的小脸蛋,开喜赶忙先安抚他。
“没事没事,我真的是你喜姨啦!只是仙元受损,暂时变得有些不大样,养个几年就回来了,皮相嘛,又不重要,哈哈哈。”笑得心酸谁能知呀?
破财点点头,无论喜姨变何模样,看她还在自己眼前,笑着,说着,他好开心。
“魔境现在怎样了?玄凤可有派上用场?忧歌他们还好吗?你快同我说说!”比起自己,开喜更关心这些。
听见她这些问题,破财完全肯定她是喜姨无误!
破财也积累了好多话想跟她说,于是,一开口,滔滔不绝。
他说了玄凤初至魔境时,完全不会飞翔的事,体型也小得可怜,不怎么吃东西,忧歌他们如何费神养它、教它、照料它。
前两年,玄凤总算会飞了,也养大了些,就是白日里贪睡,时常来不及上工,加上还是只路痴,总是飞不到定点,教人颇为伤神。
还说了烛九阴的眼珠子,引来原主上门索过,那只烛九阴气愤难平,质问眼珠明明是赠予天愚的定情礼物,怎会流落魔境?
一言不合便与狩夜打起来,一只神魔,一只老魔物,打了十天十夜,不分胜负,烛力阴撂狠话,择日再来。
这些年,烛九阴就来了三次。
不过目前烛九阴眼珠,仍高悬魔境夜空,没被拿回去。
破财还说,忧歌收回照阳及幻阴之力,人便不常在魔境,浪迹四处。
听说他去过仙界、走过冥城、逗留人间,到任何一个她曾经造访的地方,寻找着她,即便仅仅一抹浅浅喜泽……
“原来是这样呀……”这些年的空白,开喜总算补了个齐全。
“我要赶快把喜姨平安的事,告诉狩夜,魔主一定会乐疯了,马上飞奔来见你一一”破财急匆匆想行动。
“等等破财!”开喜立马阻止他,破财一脸困惑,她支吾道:“你让喜姨先想想,该如何告诉他们……”
“为什么还要想想?直接说就好了呀!大家都很担心你耶!”破财理所当然回道。
“……喜姨现在这模样,不想见人。”
尤其,不想见忧歌……不,想见他,却不想被他看见。
话本子里写得向来老套,毁容后的男男女女,拼命把自己藏起来,戴面具、戴头纱、戴假皮、带着包袱远走天涯,被看见便是一轮风云变色,天崩地裂。
她总是一边嚼嘴,边嗤鼻,一边笑着说:“有那么严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