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自己,依然入住迎宾殿,理所当然占据一整层殿楼。
开喜表达过疑惑,诚心请求魔主开解。
魔主忧歌的答案如下:“本君此趟来到仙界,震摄于仙界之磅礴雄伟,反观魔境不足之处,着实太多,希望能在仙界待上一阵子,好好观摩仙界治理窍门,盼能习得些许皮毛,造福魔境苍生。”
简而言之,就是用一番胡说八道,换来仙界众神舒心悦耳,大方应允他的留下。
“你居然也学会这一招……”她感叹。十年岁月,确实足以让一根好苗子长歪,莫怪曾听人说,岁月是把杀猪刀。
“天愚说,你在至清至纯的仙界休养,更适宜些,我自然要在这儿,看着你。”他回道。
而为了达成留下目的,使些违心小手段,何妨?
天愚说、天愚说、天愚说,你已经将天愚抄给你的那几张纸,化成水,喝进肚里去了吗?字字句句倒背如流!
不,他何止倒背如流,天愚的逐条交代,根本是铿锵天旨了。
“可是,魔族久留仙界,好像不大好……我记得,以前有位炎火族公主,嫁了个天孙,却日渐憔悴,最终香消玉殒……”她担心至清至纯的仙界,对他有所损伤。
他微挑眉:“你忘了我有神族血脉?”
“但也混了很多代,不知稀薄多少……”开喜继续忧心忡忡:“要不,你还是回魔境等我吧?”
她得到的回应,是嘴里塞来一颗大补丹,借以封口。
第十六章 成双(2)
忧歌半点想走的意思也没有,认真奉行“天愚说”。
天愚说,她清醒时间虽不多,但也不能一直躺床,最好出外走走,吸吸清息,照照天光,有益身体健健康。
于是,他天天陪着她,由仙池第一弯开始走,视她体力状况,好时,便走得远些,不好时,去程她徒步,回程再由他抱她回来,中途还能挑一处仙景坐坐,她就窝在他怀里,半昏半醒地观赏。
天愚说,她是仙元受损,并非生病,该吃的不是药,是补,而补药,往往得耗费炉火及不少至稀材料,才能炼制成功。
于是,但凡天愚需要哪些至稀材料,便抄誉一份给忧歌,无论取得如何困难,忧歌定能完成。
有一回,被开喜发现,天愚纸上写的十项东西,分明只有两项会进她肚子里,其余几项,根本是天愚自要的。
她气呼呼,同忧歌埋怨,他刚从平逢山归返,取回山神骄虫所酿的百蜂蜜。
骄虫个性孤僻,向来只爱整虫类,讨厌与谁结交,她以前想去讨一小罐蜜,骄虫连话都懒得跟她说,命蜇虫非成一个“滚”字,她还想多说两句,成群的蛰虫便朝她攻击过来,害她落荒而逃。
忧歌拿回这么大一罐的百蜂蜜,骄虫若没刁难他,她喜神名字倒过来写!
“我知道,并非所有材料都是炼给你吃的。”听完她的抱怨,忧歌仅是淡笑。
“知道你还傻傻替天愚去取?!”她说来仍是很生气,一面认真翻他衣袖检查,他是否被蜇伤。
幸好,两条臂膀完美无瑕,别说是小肿包,连颗痣都没有,否则她绝不会跟天愚善罢干休。
“就算只有一项有益于你,其余,当作是给天愚的谢礼,让他心甘情愿为你炼好那项,我认为很值。”忧歌是这么回答她的,边揉揉她的发,边笑。
她深深有感,要跟过度溺爱人的家伙讲道理,是绝对行不通,只能朝天愚下手,严正警告他,魔主不是让你拿来这般利用的!
天愚正当食髓知味,哪可能害怕她的恫吓,隔天又是洋洋洒洒列了一长串材料,这次将他觊觎许久,却苦于打不过禺强,而总是无法入手的青萦蛇,也给列进去。
青萦贴,世上独独两尾,分别挂在禺强双耳上,相传左为雄,浑身奇毒:右为雌,通体奇药,是炼丹人最渴求之材——
禺强不若骄虫容易打发,那可是混了龙血的天人呐。
忧歌虽取回青萦蛇,也带回一身伤,初初还瞒着不让她知道。
若非例行陪她去散步时,她不小误触他手臂伤口,被自己满手鲜血吓到,证据确凿,恐怕他仍不扛算吐实。
她第一时间的反应,自然是生气,甚至气到抡拳颤抖。
掌心里,他未干涸的血,将她的指掌糊黏在一块。
可是明明这么生气,眼泪竟失控落下,像受了极大委屈。
她讨厌哭!每一次掉泪,却都是因为他!
“你回魔境去!我不要你留在这里!你回去!回去—一”她每说一句,便踩一回脚,泪水随之重重坠跌。
她双使劲推他,力道一点也不似撒娇,而是当真要赶他走。
偏偏这样的力道,不足以撼动他,却清清楚楚传达了她的又怒又气。
忧歌并不迟钝,明白她气什么,说穿了,就是“舍不得”三字。
“不会再有下回,我保证,只是一时没留神,被禺强的龙坐骑咬伤,不碍事。”他搂她入怀,她绕过他背上的双拳,还在咚咚捶他,一点也没消气。
背上拳雨,挠痒痒似的,可她倾落的泪雨,湿濡他红裳襟口,教人更疼痛。
“你说的不会再有下回,一定是下回不会再受伤!而非下回不再去做!别想要糊弄我!我不准你再去帮天愚拿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听见没!”
他自然是乖乖点头,姿态像个最听话的好孩子,哄道。
“好,不去帮他拿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说什么都不去。”
但有助她恢复之物,不属于乱七八槽之类,不在此限。
“……我不喜欢你为了我,被迫去做那些事,我慢慢养着,总有一天能养好,吃不吃补丹都不重要,你说要陪我,便只要陪着我就够了。”她闷进他怀里说,在他背后的拳,慢慢松开,抱紧他。
忧歌轻颔,边以袖替她抹眼泪,喉里轻轻滚动着一声“嗯”。
可他一点也不觉得被迫,天愚还没资格强逼他做不愿做之事。
能让他心甘情愿去犯险、去奔波、去与谁尘战一场,也只有她了。
他那声“嗯”,与当初破财传话后,他唯一的回应相同。
听来仿若漫不经心、答得敷衍、后头还藏有太多隐意,然而亲耳听见他逸出喉间,便会知晓,那样简单回答,全因他内心坚韧笃定,没有第二句罗嗦、没有第二句游移。
“手上的伤,还痛吗?”她问,想看他伤势严重,却被他避开,看来情况并不若他所言的云淡风轻,不愿教她担心。
“不痛,比起狩夜叔的教训,神族拳头有些软。”他刚说完,背后就传来一记地很软的攻击,惹他逸了声笑,下额在她颈窝蹭蹭。
笑完,却是低叹。
“天愚说,我毕竟是魔族,身上浊息太满,不能与你太亲近,搂搂抱抱还勉强能行,其余的……只能忍。”低叹加重,无言中,代表多少的不足。
天愚居然连这种事都抄在纸上!
是在“严禁事项”中,以朱砂红墨大大补上一句:忌鱼水之欢吗?
再说,您魔主大人胃口会不会太好,面对这副模样的她,是打算灭了灯,照办吗?禽兽!
“我还以为,是因为我现在看起来,不怎么可口的缘故哩。”她哼他。
她倒算有自知之明,目前老皮皱皱,尚待回春,自己都不太爱照镜子,打理仪容这等小事,全由他接手处置。
“不可口吗?我倒觉得,你近来气色好了不少,也精神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