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也许东一点点、西一点点,久而久之,就汇聚成一大点。
只不过,她的快乐在第二天出门前,彻底结束。
看着站在门前的楚默渊,她一双大眼填满疑惑。“爷这姿态……莫非您要说话不算话,不让我出门?”
不行,她已经牺牲两盏玫瑰茶,好话说尽,连自己都不晓得的温柔全数用上,怎能徒劳无功?
“你说呢?”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身为君子,爷不能食言而肥。”
“爷从没说自己是君子。”
“身为将军更不能食言,只听过军令如山,没听过军令如水的,不能改来改去。”
话也能这样说?楚默渊的沉稳冷静几乎被流氓婢女给破坏殆尽。瞪她一眼,他转身走出门。
咦?不拦了?快乐重返,浅浅小跳步,跟着他的背影离开将军府,她跟着他的脚步走上大街,然后在东大街时,他向右,她向左,趁着他不注意,她飞快往胭脂铺跑去。
“小姑娘来了。”掌柜看见她,立刻迎上前。
“请问老板贵姓?”浅浅清脆响亮的声音,让人听着就心情好。
“我姓赵。”
“赵老板好,我姓余,叫余浅浅。这是我做的几盒雪肌精,您瞧瞧喜不喜欢?”浅浅打开小米帮她缝的包包,从里头把瓶瓶罐罐拿出来。
赵老板打开,一股香气袭来,他挖一点涂在手臂上。
浅浅解释。“辽州和京城气候不同,皮肤更容易干燥,听说最近京城官户纷纷迁到辽州,她们带来的白玉霜肯定不好用,如果老板能尽快把雪肌精做出来,肯定能卖到好价钱。
“我在里头加了好几味中药,有美白护肤的效果,当然,雪肌精不能立刻看到效果,如果要马上看到成效的话,得用这个,这叫做面膜,赵老板要不要找个人,我可以试给您看看。”
她大力推销,赵老板做了二十几年生意,能没有半分眼色,这东西一看就比京城里以白玉霜起家的“白玉斋”更好,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错过?
他唤来妻子,让她当场敷上,一刻钟后洗净,脸上果然嫩白不少。
“赵大嫂,如果您天天敷脸的话,不出一个月,我保证您回变成赵大姊。”
看到老婆脸上呈现的效果,银票已经在赵老板脑袋里飞过好几圈,他忙问:“不知浅浅姑娘想怎么合作?”
“老实说,我没有本钱,也不会卖东西,顶多懂几个方子。与其合作,不如我把方子卖给赵老板吧,如果赵老板有能耐,这单生意不只能在辽州做,也可卖回京城,与白玉斋一较高下。若是能搭到人脉,成为供奉,当上皇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她竭尽全力给赵老板画大饼,使得赵老板心心痒、脑子更痒,深吸气,他决定拼了!
“行,姑娘的方子打算卖多少钱?”
“赵老板开价吧。”
“两个方子五百两,如何?”
她不懂这是不是行情价,但身为奸诈的二十一世纪人民,演演戏、装装莫测高深,这种小事还是会的。
她把东西收拾起来,微笑道:“买卖不成仁义在,往后小女子的胭脂铺开张后,赵老板有空过来坐坐,我一定给您上最好的茶。”
“姑娘、别……有话好说,要不……姑娘开价吧。”
“至少得三千两,要不不划算。”
赵老板面露为难,回答:“不是我不肯,实在是我和你一样,初到辽州,买屋买房、新铺子开张,哪有余钱?一千五百两吧,再多的我也拿不出来。”
“大家各退”步,两张方子两千两,您先给我一千两,三个月后,等生意做起来,再给我一千两,赵老板觉得如何?”
见她愿意退让,赵老板松口气,点头如捣蒜。“就这样办,我们立契约吧。”
“立契约就是走个过场,实话说,我也不怕老板昧下一千两,我手中还有好几个方子呢,倘若合作愉快,日后定会再找赵老板,若是不行,也就吃亏这么一回,就当花钱买经验。”
“不会不会,我怎能让姑娘吃亏,今天的方子咱们先立下契约,往后姑娘再有好东西,千万别忘记我。”
“一定!”
接着,两人愉快地签下契约,接着,她愉快地一张一张数着银票,接着,她的愉快蒸发……
转头,某位大胡子将军从身后抽走她的银票,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盯着她瞧,她很难过、很伤心,因为想起他的规则——奴婢无权拥有私产,奴婢所有物全归主子。
最后,想哭的欲望泛滥……
楚默渊胸口起伏不定,目光像火山爆发前夕。
不是要到林老板那边拿辣椒苗?怎地一转身人就消失?
一路追踪,跟到此地,他行事光明磊落,却为了流氓婢女,偷偷在人家店门口张望。
不错,很厉害,他抢走她的钱,她还能想办法生银子,这么积极的目的是啥?想回京城,想和四皇子再续前缘?要不要告诉她,皇上已经下旨,赐婚冉莘和四皇子,好让她死了这条心?
那是今早收到的信,信里提到四皇子的婚事,也提到耶律信安已死。
后面那件让他再不必担心北辽余孽翻云覆雨,接下来,他只要按部就班将辽州建设起来就行。
前面那件,让他觉得余浅浅很可怜,婚事不成、发配边关,四皇子对她的安排,绝对算不上好。
他同情她,却说不出同情的话,只能拨出时间陪她出门,没想到一个不注意,她溜得不见人影。
对上她的眼睛,红丝逐渐散开,黑白分明的眼瞳对他做出无言的控诉。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但第二次当强盗,他还是有罪恶感……别开头,一不作二不休,他连契约一起收进怀里,对赵老板说:“三个月后,把银票送到将军府。”
楚将军欸,目前辽州最大号的人物,赵老板敢说不?他同情地看浅浅一眼,回答:“是,楚将军。”
“走了。”楚默渊丢下话,转身往外。
浅浅没有力气移动,垂着头,心酸席卷。
再多的努力都没用吗?她永远无法改变现况,永远无法摆脱身分,她再有本事,也只能做小伏低,当一辈子的贱民?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过,死死咬住唇,她用力憋住眼泪。
楚默渊走出铺门三、五步,发现浅浅没跟上来,回身发现她还坐在铺子里。
叹气,他往回走,一把拉起她,她的手很柔、很软,不像做粗活的。
感受着掌间的软嫩,明明是触觉不是味觉,明明舌尖没有摆进糖块,他却硬是尝到甜味,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联结,心跟着她的掌心肉变得柔软。
但是被他一碰,浅浅再也憋不住,眼泪答答顺着脸颊往下落,她没有哭得惊天动地,但肩膀一抽一抽的,更教人怜惜。
楚默渊不懂得安慰人,只能拉着她离开。
浅浅没甩开他,她乖乖地跟着他的脚步前行,但头始终低垂,眠泪始终坠跌个不停,因为再明白不过,她向往的人身自由,离她越来越远。
如果她耍脾气,如果她大吵大闹,如果她咬他吼他踹他……真的,他心里会好过一点。但她啥话都没说,光是默默垂泪,这让他非常非常难受。
走三步,回头一望,再走三步,再回头一望,她的肩膀抖得越凶,她的头垂得越低,她哭到不能自已……于是,他的心被捣成烂泥。
不知道怎么办了,他想起她好吃,楚默渊牵着她进“有朋自远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