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用了心的,才能轻易的猜出他的盘算和心思。
他坐正了身子,神情严肃地道:“我晚上得出去一趟。”他得溜进宫里头布置一番。
这几年吴阁老顺风顺水的,在朝中是一呼百应,也养成了他不容他人违逆、妄自尊大的毛病,总觉得自己发话朝中众臣都该依附于他,便连皇上都要礼让他几分。
这是他观察了吴阁老许久才得出的结论,而他也认定了自己不会看错。
这样的人一旦被激怒,便会做出不可挽回的错事。
碍于吴阁老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他相信就算将所有的证据都摊出来,可毕竟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而他又还好端端的活着,只怕皇上会想着息事宁人。
所以他得逼着吴阁老反,只要他反了,就不怕皇上还想护着他。
还好这几年他在皇上面前得脸,对于宫里的曲曲折折也知道了不少,他盘算的这个计划,得有一点助力。
就他所知,吴贵妃这几年仗着她爹在朝堂的势力,没少与皇后争锋,若是皇后知道他的想法,想必会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沐琅寰也跟着坐了起来。“你的伤口还没好全,何必这样心急呢?”
虽然沐琅寰也将云氏和吴阁老恨得牙痒痒的,恨不得早日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可是现在她更在乎的是他的身子,毕竟她这次被结结实实的吓了一回,可不想再有第二回了。
“不用担心我,我的伤早已无碍。”
他这段时间藏着、躲着,不过是想待在她身边,陪陪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也顺便思索自己该怎么做才能一击必中,不让吴阁老再有任何可以挽回的机会。
沐琅寰想了想,倒也不再坚持,“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会守好自己和孩子的。”
虽然她依然满腹忧心,但是她的族人与他爹娘的死都与吴阁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既是共同的敌人,她也没道理再拦着他。
望着他那终于不再惨白的脸庞,沐琅寰把玩着他里衣上的布扣,语气淡然地又道:“我不阻止你去做你想做的事,但你得保全好你自己,否则我会带着肚子里的孩子改嫁。”
以前是拿着嫁妆改嫁,现在是揣着孩子改嫁,虽然明知道她这么说只是为了让自己更珍视生命,可是宁莫北还是气急败坏,但他又舍不得说她一句不是,只能无可奈何的瞪着她。
迎上他瞪着自己的炽热目光,沐踉寰突然伸手从榻边的柜子上拿了一个盒子递给了他。
宁莫北接了过来,不解地问道:“这是……”
她没有回答,只是用眼神示意他自己打开来看,只见他的神情随着看过的东西愈多,也变得越发沉重。
“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你以为我祖父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吗?他既恨吴阁老入骨,只要任何有关于他的罪证都不会放过,之前不提,只是还不到适当的时机罢了。”
望着这些东西,宁莫北对自己心里头的盘算又多了几分的把握,他就不信这次还逼不出吴阁老的狼子野心。
要逼疯一个妄自尊大的人其实很简单!
第8章(2)
从宁莫北夜探皇宫出来后的第一天早朝开始,所有言官和监察使弹劾的奏章就如漫天飞雪一般飞向皇上的金案。
早朝也跟着响起了此起彼落的直谏言论,全都直指吴阁老结党营私,刚愎自用,不将皇上放在眼里。
吴阁老跪在群臣的最前面,似乎并不惊讶,也不想装出惊讶的样子,只是眼神平淡地直视着病得虚弱的皇上。
皇帝显得相当激动,嘴唇微微颤抖着,在他心目中,吴阁老向来是个能臣,很得他的重用,他也很信任他,可他却没有想到,私底下的吴阁老跟大义凛然一点也沾不上边,甚至还为了自己的权势,不顾黎民百姓的死活。
皇帝虽已渐年迈,身体也不是很好,却是一个仁君,所以对于这些有证有据的指控,自然是深恶痛绝。
他将成堆的奏章往前一推,那些奏章就哗啦啦地散在吴阁老身侧。
“看看这些罪状,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直到这个时候,吴阁老还是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便是皇上盛怒,对他来说都只是小菜一碟。
做了臣子那么多年,他很清楚皇上的脾性,若是那操纵一切的人以为这样就能扳倒他,实在太天真了。
吴阁老冷冷地勾起唇角,随意捡起一本奏章,翻开来读着。
本来还有些气定神闲的他,在细细读完奏章后,后背竟渗出了冷汗。
读完了一本,他再读一本,等他读完了三本以后,虽然面上的镇定不变,但心中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原以为不过是党争,能翻出来的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旧帐,可他没想到奏章里头的这些指陈竟然都是真的,而且桩桩件件都是针对皇上性子里的猜忌之心来的。若是心里没有成算,为何染指铁矿的开辨?
若是心里没有成算,为何勾连兵部?
若是心里没有成算,那司礼监为何又和他交好?
光是这三顶,就足以挑弄皇上对他的猜疑,这幕后操纵一切的人真是下了一个狠手。
他这几年之所以能一呼百诺,靠的就是皇上对他的信任,这样的信任一旦有所动摇,那么吴家倾家覆灭的日子很快就会来了。
会是谁呢?
眯着眼,吴阁老不动声色的环视金殿上成列的文武百官,要说是一向与他不合的方阁老,那也不对。
因为这些奏章的每一个陈述皆是有证有据的,若是方阁老手头上有这些证据,又如何肯让自己打压他那么多年?
究竟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把他所有眛着良心做过的事全都掀出来呢?
吴阁老想了半天,觉得唯一可能的人便是宁莫北,可他不是还没醒来,只差一步就要去见阎王了吗?
难不成宁莫北的昏迷是假的,当真是他在后头操纵了这一切?
吴阁老思绪飞快翻转,面上却不显,结结实实地向皇帝磕了一个响头,朗声喊冤,“皇上,这一切都是污蔑啊……这是有心人想置老臣于万劫不复之地啊!皇上明察……老臣对皇上一向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皇帝瞧着吴阁老喊冤的模样,抿唇不语,大殿上,忽然被一片窒人的寂静笼罩,吴阁老见状,心也止不住地下沉。
皇帝虽然很想立刻撒了他的官职,却也知道以他的地位,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过这是他头一回察觉到吴阁老的胆子真养肥了,若把这样的臣子留给自己的儿子用,只怕他就会把持朝政,只手遮天了。
“既然爱卿说你是冤枉的,那么朕给你十日的时间为自己洗刷清白。”
若是换了从前,皇上在听了他喊冤后,定会相信他,让事情过去,可如今竟然是让自己自证,显然已经怀疑上他了。
身在官场,没有人的手是干净的,若是真的细究,他的确犯下了许多的罪,但是他忠心耿耿伺候皇上这么多年,如今便因为这些奏章被一笔勾消吗?
吴阁老有些失态的愕然抬头,直到对上皇帝那晦暗难明的双眸,他这才惊觉不妥,连忙又低头应诺。
这些该死的朝臣和皇上,难道以为他是泥捏的人吗?
经营了这么久,朝中大半的势力都是他的,连兵部也安插了他的人,若非贵妃娘娘一直没有生下皇子,他怎会这样伏低做小?
不过昨天贵妃娘娘让人将喜讯传回府中,他就盘算着是否该将计划提前,看样子他是得好好谋划谋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