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们千万要记住……”
“记住什么?”
“绝不能同情你们的爸爸。”
兄弟俩没有说话,只是将四道疑问的目光投向妈咪。
“这时候的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那只会让他更软弱、更站不起来。”贝晓茵耐心的解释。“这时候的他需要的是严厉的鞭策,要让他又忙又累到没有时间自怨自艾,很快的,他就会累积足够的勇气自己站起来了!”
两个小鬼又相对一眼,然后动作一致的点了点头。
“懂了。”
“好,那……啊,对了,还有……”
“什么?”
“顺便让你们的爸爸好好的‘认识’你们一下,嗯?”
很正常的一句话,但母子三人却在话声刚落不久,同时放声狂笑起来,笑声里饱含了浓浓的不怀好意,要是有人听到,肯定会怀疑……
他们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报复的?
*
午后微风徐徐地飘,飘过墙头、飘过庭院、飘过露台,最后,飘进了屋里,悠悠撩起窗前的水色纱帘,叹息似地拂上邵士辰的腿,他没有动,静静地看着水色纱帘躺卧数秒后,随即离去,再次露出那双已然残缺的腿,片刻后,他的嘴角抽搐一下,猛然闭上眼。
不行,还不行!
时间,他需要更多时间来接受这项残酷的事实,不是再也无法振作,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
难道,这就是他的报应?
忤逆不孝,差点气死老父;无情无义,背叛了恋人;狠心绝情,遗弃了亲子,这,就是他的报应吗?
忽地,他睁开眼,好像要把所有的烦恼都甩脱似的用力甩了甩头,随即推动轮椅到书桌后,打开电脑,试图把心神专注到工作上,不想再去思考那些永远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然而,不到十分钟他就放弃了,双手十指从电脑键盘上收回来,颓然地蒙住苦涩的脸。
该死,都四个多月了,他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这双腿!
然后,不到两分钟后,他又猛然抬起头来,一脸坚毅不屈的神情,咬紧牙根命令自己振作起来。
够了,半年时间已经够了!
他不能再颓废下去了,他得尽快振作起来,总不能一辈子躲在家里自怨自艾,舔舐伤口吧?
不,他双腿虽残了,可不是废物!
于是,他又一次强自振作起精神来,再次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上,这回,他支持了二十分钟之后才又宣告放弃。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再‘站’起来呀!
就在他第N次陷于惶惶然的情绪当中时,突然,桌上的对讲机传出管家陈伯小心翼翼的声音。
“少爷,有……呃,客人来访。”
关他屁事!
“我不见客。”
“我知道,您吩咐过了,除了季先生之外,您谁都不见,可是这几位……呃,客人,我没办法请他们离开。”
“为什么?”
“我没有权利。”
“这是什么话,我……”
“您也没有权利。”
邵士辰听得一怔,继而狂怒,他自己的家,他会没有权利请不受欢迎的客人离开?
“好,我自己去‘请’他们滚蛋!”
在愤怒之下,他使力推动轮椅到门前,怒火冲天地扭门把拉开门,然后,冰水当头泼过来,他结结实实地呆住了!
门外,早已有人挡在那里了。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穿着却大相迳庭的小鬼,一个神气巴拉地双臂环胸,一个气势汹汹地两手擦腰,大剌剌地以睥睨的眼神斜睨着他。
“哟,好久不见了,老爸!”
“嗯哼,你……变得可真多呀!”
邵士辰张嘴,却吐不出半个字来,依然处在震惊当中回不过神来,虽然四年来未曾见过半次面,但他一眼就认出他们了。
他们长得可真像他呀!
“难怪不敢来见我们,原来……”双臂环胸的小鬼往邵士辰腿下一瞥。“怕丢脸啊!”
“哼!”两手擦腰的小鬼冷笑。“报应!”
闻言,乍然相见的震惊与错愕瞬间蒸发,邵士辰的怒气再度狂涌而上。
“你说什么?”他怒吼。
“吼什么吼,怕你呀!”两手擦腰的小鬼毫不畏缩地扯喉叫回去,半咪咪也没有被邵士辰的怒气吓到。“说你这是报应,怎样?不服气来咬我啊!”
“你……你们……”来回看着两个儿子,邵士辰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叫邵文尧,是你的亲生儿子,不要说你连这个也忘了吧?”双臂环胸的小鬼大惊小怪地嘲讽道。
“我叫邵武舜,也是你的亲生儿子。”两手擦腰的小鬼咕哝,然后表情滑稽地对双胞哥哥挤挤眼,食指在太阳穴那边绕圈圈。“肯定是忘了,不是更年期到了,就是老年痴呆开始发作罗!”
“胡说,你们……”邵士辰啼笑皆非地怒叱。
但两个小鬼根本不给他机会辩解,他一出声,他们转身就走。
“白痴都不会承认自己是白痴。”
“就是。”
“所以,他一定是老年痴呆发作了。”
“没错。”
一加一,一定等于二的啦!
“你们……”可恶的小鬼!
要是他两条腿好好的,一定会追上去给他们的小屁屁一顿好打,可惜,坐轮椅不太适合赛跑,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愈走愈远,明明满肚子火气,却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最多只能再吼问过去。
“你们回来做什么?”
“妈咪说的,这里也是我们的家,为什么不能回来?”
他的前妻?
那个女人,她有何企图?
“那她人呢?”
“她不想见你!”
随便一句话打发了他,那两个小鬼转个弯就不见了,独留邵士辰一个人在那里猛拍轮椅扶手,咒骂不已,发誓非要想办法把他们抓来痛打一顿不可。
还有那个女人,他的前妻,她一定是故意要给他难看,才会特地带两个孩子回来‘欣赏’他悲惨落魄的样子,以报复他对她的绝情,以及他这四年来从未去探望过孩子的狠心。
她以为这么做,他就会难堪得不得不逃离这个家了吗?
少在那边作梦了,别想他会像条丧家之犬般地夹着尾巴逃离这里,就算爸爸是把房子留给她,这宅子依旧是他的家,谁也别想赶他走,包括他的儿子在内。
再重复一次,他是腿残了,可不是窝囊的废物!
这时,他只顾挥舞着拳头发誓绝不做逃兵,全然没注意到,这是自他被截肢以来,头一回如此生气盎然。
才见到儿子一面,他就已经踏上振作的第一步了……被逼的……
他妈的小鬼!
第3章(1)
台湾的夏天总是卯起来热死人,一踏出门就有被烤焦的危险,就算躲在家里,也有被焖熟的可能,就连泡在冷水里,冷水也会逐渐升温,照样会被煮到烂。
不过,只要一开冷气,天堂就降临了,不管是工作或娱乐,都可以舒舒服服的来,尤其是睡觉的时候,保证可以一夜到天亮,要是到天亮还不够,没问题,请继续睡到下……
“起来了,老头子,你想睡到什么时候呀?”
“别以为你腿残了,就想赖掉养活我们的责任喔!”
从美梦中霍然被惊醒,邵士辰睁开惺忪的睡眼,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来回看看分立睡床两旁的儿子,无奈苦笑。
近两个月来,他每天都是这么开始的,一大清早,两个儿子就用嘲讽的语气催他起床,然后赶他洗脸刷牙吃早餐,接着就不顾他的意愿,硬推他到健身房练身,说是要为将来套义肢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