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车上的药材得处理一下。”
“那您一个人进城去卖药不就好了。”
云中子愕然,然后在心里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声,真是傻了,光纠结进不进城的问题,却忘了怎么进城还有进城要做什么。
沈清欢安慰道:“没事师父,您这是把问题想太多了。”
总觉得这不像是安慰人的话。
话虽然是那么说,但云中子还有些担忧,“如今城外鱼龙混杂,为师不在的话……”
沈清欢没有毛遂自荐主动提出要去卖药,毕竟遭遇过拍花子的事,她觉得不挑战战乱年代人们的素质问题。
“师父你快去,我跟恨生就等在这里,哪儿也不去。”沈清欢信誓旦旦地保证。
云中子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他们现在的盘缠不多了,而面前的鹤城是座大城,药材能卖出好价钱,若是转道他处,不说时日尚需多久,就是价钱方面也很不确定。
他没有赶马车进城,而是将车上所有的药材都打包好,随手一提便拎着朝城门走去。
沈清欢带了点羡慕地看看师父抟大包的身形,自语似的说了句,“果然是师父,臂力就是大。”
恨生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沈清欢坐在车辕的另一边,大黑在车尾待着,两人一狗也算是全方位看住了马车。
城外逃难的百姓太多了,穷的富的好的坏的,应有尽有,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云中子走了没一会儿,便有一群人高马大的男人手里拎着棍棒之类的东西,渐渐朝着沈清欢这边围了过来。
恨生脸色阴沉,眼中迸出杀意。
沈清欢从自己的福袋里拽出一迭符纸,嘴里念念有词,最后一声轻喃,手腕一甩,符纸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操控,在马车周围绕了一圈,然后她又是一声轻斥,大声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落!”
随着她吐出最后一个字,那些单薄的符纸便如千铃一般直落而下,瞬间没入土中不见。这是个小把戏,有点迷踪阵的意思,不过时效不长,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沈清欢并不太担心,她只要拖时间就行了,师父想必也不会在城中多做停留。
其他人眼见小道士运符化阵,个个面现惊骇之色,然后便看到那十几个男人明明离马车很近,却仿佛视而不见一般在周围走来走去,嘴里还不住地骂骂咧咧。
沈清欢闲着也是闲着,便一而再、再而三地运符化阵,一层又一层,保持阵法的可持续性,反正就是拖时间呗。
云中子卖完药回来的时候见徒弟玩符阵玩得不亦乐乎,心里有些无奈。
“小九。”
他一开口,那些陷入迷踪阵里的人顿时大梦初醒,看清了眼前的一切,看着近在咫尺的马车和坐在车辕上笑嘻嘻看着他们的小道士,心里不禁打了个哆嗦,再一看大步走来的老道士,立时作鸟兽散。
沈清欢看到师父出现,不由高兴地喊道:“师父。”
云中子走到车前,伸手在她的脑袋上拍了下。
沈清欢腼腆一笑,手掐法诀,一声轻斥,“收。”
只见一堆符纸整整齐地从土地中飞出且动排队落到她的手中,场面十分玄幻。
周围人群发出嗡嗡的议论声,大家看这对师徒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小道士都有这般的手段,那她的师父肯定更厉害,坐在她旁边的那个少年看着是瘦弱,可是刚刚那些人接近的时候,少年周身的气息就变得危险起来,还有趴在车尾的那只大黑狗,看着就让人胆怯。
方才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把主意打到他们的头上去?
发生了这样的事,云中子不想继续在城外停留,直接上了马车,钻进车厢,说了句,“我们走吧。”
恨生一甩马鞭,驾着马车掉转了车头,向着与城门相反的方向离去。
消息传回益州的时候已是隆冬季节,裹着狐裘的韦孤云看着手上的消息,表情阴沉如水。鹤城城外的事是太过玄异,否则也不会被人得知,他派人过去核,却因外面情形太乱,消息传送不便,派出去的人来回都大费周章。
消息核实无误,在鹤城之外出现的人确实是他的小九没错,只不过,鹤城乃是连接安州与甘州的重镇,他们没有进城,又转道去了哪里?如今安州境内大乱,他们难不成还逃在安州逗留?那个臭牛鼻子老道是艺高人胆大,但想让小九跟他一道滞留在险地吗?
韦孤云将纸条扔进了香炉,看着它一点点被火舌化为灰烬。
留在益州,在他的羽翼之下多好,偏偏要跟她那个不着调的师父在外面餐风露宿。
最让韦孤云着恼的是,他没有办法随时掌握对方的行踪,想要保护都无从下手。
隆兴二十年,八月,益州。
掌管益、荆二州的韦祖光如今身奉皇命,镇守一方,他所居的益州城就像乱世中的安乐窝,百姓安居乐业,城中一派繁华景象。
进入这里的人们不自觉就会卸下一身的戒备与疲惫,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平安的所在,可以放心地呼吸,不再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一支车队从城门缓缓而入,几百官兵护卫着几辆马车,目标明确地朝着都督府的方向而去。都督府前守门的都是身经百战的军中猛士,那一身的血煞之气寻常人本能就会产生恐惧,根本生不出任何不好的心思。
车队在都督府前缓缣停下,从第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个管家模样的文士,手持烫金拜帖上前递给守门的护卫,然后便在一边耐心等待。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都督府内同样走出一个管家模样的文士,他是都督府里的老人,也是韦家的内管家,是韦祖光真正的心腹。
“姜兄,许久不见了。”前来拜谒的文士朝着走出来的文士拱手为礼,态度很是热络。
姜丰华冲着来人亦是微微一笑,回礼拱手:道:“赵兄近来安好啊。”
赵平敬脸上闪过一抹苦笑,做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姜兄取笑了,我此来为何,姜兄想必也是心中有数的。”
姜丰华笑而不语,没有接这个话头,他当然知道对方所为何来。
如今安州大乱,天灾人祸不断,安州都督的位置眼见不稳,若是能与益州韦家结成亲家,那么局面便立时扭转。
届时无论是朝廷也好,其他各方势力都好,都要看在益州的面上放过安州都督,至多不过是下旨斥责罢了。可惜安州的现状却不是一道斥责旨意便能解决的,安州这边算盘打得好是好,但若想实现这一目的,却要看天意如何了。
想到自家的公子,姜丰华心中忍不住苦笑,公子天纵英才,一表人才,奈何生女近不得身,年已弱冠却仍无法接触男女之事,自家大人为此忧心忡忡。
韦家只有公子这一根独苗,若不能开枝散叶,承继香火,纵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也是愁恼暗生啊。为了香火之事,大人也是殚精竭虑,这些年纳了不知多少女子,可是个个肚皮空空,全无结果,真真是愁白了头发。
在多年努力无果之后,大人在公子年满十八,便不再纳人,听天由命了,但对公子的姻缘之事却是越发地上心了。但凡有人有结亲的意向,那真可谓是来者不拒,这漫天撒网的,万一真能碰到适合公子命格的呢?
赵平敬见对方没有接话,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对身后的随从吩咐了一声,“请姑娘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