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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延,姊姊在这世上最不想欺骗的人就是你。可现如今,姊姊却是再也陪不了阿延走下去了。”

  思及此,他心痛如绞。

  “皇上,认错便是认错,就算您是天子,也不能将两个全然不同的人并作是同一个。”良久后,安鱼声音清淡漠然,决意陌生否认到底。“小女还是方才的提议,如果您同意,小女会本本分分入宫,五年内供皇上牛马驱使,五年后无声无息出宫,不给皇上和任何人添麻烦。”

  严延死死瞪着她,深邃凤眸满是受伤。

  “你……”

  “如果皇上不同意,小女自知冒犯龙威无可恕罪,自该一命相抵以儆效尤。”

  “你、你难道不怕朕株连安耀全家吗?”他勃然大怒,咬牙切齿,强憋住喉头一口腥咸痛楚。

  “怕。”她嘴角微微上勾了一下,“不过想想,我父虽只是小小礼部侍郎,却是寒门中流砥柱,皇上欲大肆启用寒门英才和百年世家于朝野之上分庭抗礼,就不会冷了众人之心……尤其武定侯丁忧,贵胄士族盘根错节间好不容易有了个突击的缺口,您雄才伟略,有治国安民兴邦,攘四夷广土斥境之志,必不想在此时落把柄于御史言官口中,令豪门士族在此时有借口抱成团儿,徒增您治国之纷扰。”

  严延凝视着她,眼底有深深的欣慰、激赏和赞叹,亦有掩不住的沉沉失落感。

  果然,这世上知他一唯有他的结发皇后矣。

  可她不认他,也不要他了……

  他眼眶酸涩发热起来。

  “——你已经不相信我了,对吗?”他低低喃喃。

  安鱼心口一痛,迅速别过头去,目光微微颤动,冷淡道:“进不进宫,应与不应,皇上一言九鼎,小女没有不信之理。”

  漫长的沉默弥漫在他俩之间,最后,只听夜色里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五年之约,朕允你。”

  她心一松,喉头发紧,真心诚意地双手相合高置额顶恭敬行礼——

  “谢主隆恩。”

  第5章(1)

  这日下朝后,严延在御书房里独自轻抚着萸娘姊姊做给他的平安祥云旧荷包。

  ……记忆中,绣着荷包的萸娘姊姊在微弱的烛灯下,神情总是透着说不出的静谧柔婉,一袭简单的素色袍子,长发梳绾成髻,也仅仅只用一柄成色不佳的玉簪束住。

  可就是这样素净得仿佛月光的萸娘姊姊,却每每令运筹帷幄下笔布局的他不自禁看痴了,几乎忘了落笔。

  当年东宫一向用度紧张,对上对下甚至对外也有诸多需打点之处,萸娘姊姊却一向分配归置得恰到好处,相同是收拢人心,可总是熨贴得叫人心中温暖。

  彼时,他的外衣冠服在面上大致不错,因着太子衮服皆是要对外面见群臣时所著,当时掌握后宫中馈的皇贵妃也不敢在上头克扣,但私下内里的袍服腰带荷包鞋袜等物,却皆是粗制滥造。

  可萸娘姊姊有一双巧手,总能化腐朽为神奇,想方设法褪软了看似华贵实则粗糙硌人的罗布,亲手裁缝细细做来。

  只是后来,那些旧衣鞋袜在他登基之后就被贵妃乐正婥汰换一空,只剩下这个他随身的荷包。

  当萸娘姊姊细心为他做的衣物鞋袜被殿内省司衣房的绣娘女红取代过后,他初时尚不以为意,贵妃果然出身名门,眼光品味上乘,所安排添置的衣饰华丽细致,处处符合皇家非凡气势。

  他更对贵妃的贤慧淑德引以为傲,并沾沾自喜着贵妃果然爱他至深,连他生活起居都安排得完美无瑕稳妥骄人。

  直到萸娘姊姊薨逝的一年后,他在御花园里和心腹武将信步闲谈边疆国事之时,忽然看见该名重臣武将因说得激动了,大袖微翻,内里不经意间露出了小小细绣的两个字——

  平安。

  那一刹那,他心脏犹如被巨锤擂中般,胸口剧痛,鼻端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见他神情恍惚地盯着袖口,该名武将羞赧却掩不住得意欢喜地解释道:“臣长年征战沙场,此乃拙荆所绣,贴身为臣祈求平安,让皇上见笑了。”

  “朕……也有的。”他眼眶莫名发热,喃喃。

  他失态地低头搜寻翻找身上的衣衫配饰,也想取出为证,可最后却是失神落魄地轻抖着手,抬头四顾茫然……

  当天夜里,他发疯般回寝宫翻找着数十箱紫檀和黄花梨木大衣柜,宣室殿、未央宫一一都去了,可最后他只在未央宫那褪色的高枕下,寻到了这枚旧荷包。

  平安犹在,祥云如故,可那一直像月光般陪伴着他、照亮了他崎岖阴暗宫途,那灯下回眸时,屡屡叫他评然心跳又慌忙抑制的温柔笑靥……那个他一直强迫自己仅仅只能将之视为至亲的女人,却已经永远消失在他生命里。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那一刻,他瞬间崩溃了,紧紧攥着荷包贴在心口,放声大哭……

  这回忆,痛得令他至今想起,依然心如刀绞,眼眶血红——

  当年,懵懂的男孩和少年,分不清何为迷恋之情?何谓白首之约?

  可他已然长大了,努力锻造自己成为一个顶天立地铁骨铮铮的男人,自刀山血海、万花丛中走来……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这三年浑浑噩噩痛苦不甘的是什么?

  他曾经有幸拥有一个心意相通,恩爱两不疑的贤妻,可他只记得她的恩,她的贤,却浑然忘却了他们十四年来相知相守相扶持的那份爱,早就浑似亲人却又远胜亲人了。

  “情自深处起,荷落我来迟……萸娘姊姊,”他瘠哑的低喃自语。“不,萸娘,这一次,朕不再迟了,换朕来护着你,朕来守着你。”

  这一夜,安鱼同样梦见了那只平安祥云荷包,纵然隔着两世,她依然无比清晰地记得,她是如何强忍肝肠寸断,笑着将它收回。

  如同收回她的心,就此深埋。

  当时她已然病得重了,他坐在榻边亲自为她喂药,恰逢长乐宫来报,说小公主肚子疼,哭着要找父皇,他手一抖,却只淡淡回了一句“让太医好好诊治公主,朕这儿忙完了自会去看看”。

  “皇上……”薄萸娘却看见他眉心悄悄蹙起的烦躁与焦灼,她嗓音低微沙哑断断续续地道:“您先去看孩子吧……臣妾这儿没事……”

  他犹豫了。“可是……”

  她目光忽然落在他腰间崭新的蟠龙荷包上,有一刹那的失神,喃喃问:“皇上……您那只荷包呢?”

  “荷包?”严延温柔的眼神浮起一丝迷惑,低头一看,随即莞尔。“哦,朕今早上朝前,贵妃说她亲手帮朕绣了个新的荷包,要朕换上……呃,萸娘姊姊,朕不是喜新厌旧……朕只是见你做给朕的那荷包旧了,络子也断折了几根,朕舍不得再戴,所以这才换下命人妥贴收好的。”

  她怔怔地看着那只张牙舞爪威严赫赫的金丝银线蟠龙荷包……在他的不自在与凝滞的沉默中,终于回神过来,轻轻地笑了。

  见她一笑,下意识心脏紧缩屏息以待的严延这才松一口气,嘴角微扬,伸手怜惜地理了理她鬓边一绺微乱了的发丝。

  “贵妃待皇上好,那臣妾就放心了。”她眼神温和,吐息微弱地道:“……那旧荷包,能还给臣妾吗?”

  他莫名紧张了起来。“萸娘姊姊,那是你给朕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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