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关上门,康咏纯终究还是没能道出那声谢。
门外的骆明熹并不以为意,甚至还松了口气,心里明白以她的脾气如果执意要离开,他也没把握能留得住她。
虽然说自己对她并没有责任,但是让她一个人住在外头,他确实无法放心。
或许就像她说的,他确实是在同情她,不过似乎不只是同情,无论如何,他就是无法不管她……
理不清心中的情绪,骆明熹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回自己房间。
隔天一早,骆明熹如常地要去上班,见康咏纯房门关着,显然还没有起床,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干涉。
直到晚上下班回来,进门时他注意到她的鞋子不在,知道她还没有回家。
原本他也没特别在意,毕竟自己只是提供一个遮风避雨的住处,彼此之间并没有任何约束。
一直到九点过后仍不见她回来,骆明熹突觉忐忑不安。她该不会是在他出门上班后搬离开这里吧?
有了这样的猜测,也顾不得礼仪,他迳自打开客房房门,见到行李还在,这才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他不禁担心,她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虽然没有权利干涉,但他仍然忍不住坐在客厅等她。
康咏纯一直到十一点半过后才下班回家,进门的她原本要轻声关门,却看到客厅里的灯还亮着,这才注意到骆明熹靠坐在沙发那头。
没想到会在这时间见到他,她先是感到意外,跟着也犹豫是否该开口跟他打招呼,毕竟两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就在她犹豫的当下,注意到他并没有回过头看她,按理说,他应该有听到她进门的声音才对。
见他没发现她回来,她原本要打招呼的想法也跟着退去,换上拖鞋后准备回房,却在经过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睡着了。
这个发现让她打住了脚步。
他是因为等她,等到睡着吗?
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虽然他把房间租给她,却不表示他有义务要帮她等门,他应该只是凑巧在沙发上睡着罢了。
或许是因为见他睡着的关系,她不自觉放轻脚步走到他面前。
今儿个一整天她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他到底为什么要帮她?
就因为两人是国小同学,他就有义务帮她?还是……
她不想认定他是因为同情,才对她伸出援手。
记得那时的她,到哪里都得不到关爱,在家里父母婚姻失和,她每每成为他们吵架的出气筒,在学校里又不得老师的欢心。
甚至在意外丢伤他那回,被母亲狠狠毒打一顿的隔天,她原以为到学校会再遭到老师的惩罚。
结果,当老师问起他受伤的理由时,康咏纯还记得他居然回答,是在家里跌倒撞伤的。
乍听到那话的她大吃一惊,讶异他竟没有趁机将她供出来。
只是惊讶过后,她也没有多表示什么,因为她忘不了他看见了她被母亲毒打的难堪情景。
再看到他父母对他的疼惜跟重视,对比之下,也让她心里生起一股懊恼跟不平,所以在那之后,她还常藉故针对他。
在上学途中、放学回家路上,或者是学校里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她常常故意找他麻烦。
只是不管她对他做了什么,他都没有因此生气,也没有跟他爸妈或者是老师告状。
甚至,有几次不小心被别人撞见,他居然还帮她掩饰。
这样的情况让故意找他麻烦的康咏纯更生气,觉得他瞧不起她,直到那一回——
那晚喝醉酒回来的父亲又跟母亲吵架,她再次沦为父母的出气筒,因为被打得太疼,终于让她忍不住逃出家门。
当时外头正下着倾盆大雨,从家里跑出来的她根本没有带伞,一个人湿漉漉地走在雨中。
就在她不知道该到哪去时,突然一把伞出现在她头顶上,她惊讶的回头,看到是骆明熹站在后头帮她撑伞。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就见他扬起脸上的笑容表示——
“刚才出来倒垃圾看到你没撑伞,这样淋雨会感冒。”
这才反应过来的她一把推开他,“不要你管!”转身就跑。
一直跑到附近的公园,因为不知道该上哪去,她只能一个人在蹲在凉亭里躲雨,泪水早已爬满了她的脸。
直到脚步声踩着雨水跑进了凉亭,她才发现骆明熹也跟来了。
骆明熹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我差点就找不到你。”
惊讶的康咏纯直觉便呛他,“谁要你找我?”语气里带着哭意。
“你的衣服都湿了,这样会感冒。”
尽管她也觉得冷,嘴巴上仍是逞强,“不用你管!”
“要不要去我家?我叫我妈拿干净的衣服给你换。”
闻言,她不由得记起他母亲严肃的语气与态度,急忙怒斥,“谁要去你家?你走开啦!”
他并没有真的走掉,“还是我撑伞送你回去?”
想到回家又会挨打,她宁可待在外头淋雨。
见她固执地不肯回答,骆明熹选择走过去。
“你过来干什么?”
“你的衣服都湿了,我蹲在你旁边比较不会冷。”
康咏纯瞠大眼看他在自己身旁蹲了下来,原本停住的泪水顿时又溃堤。
看到她哭的骆明熹,有些手足无措,“对不起,你不要哭。”他直觉开口道歉,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这回她没有生气,却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大哭。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冒着雨来找她,还一直陪着她。
这一刻,她终于卸下心里长久以来因为父母婚姻失和对她施暴所造成的防备,以及对周围每个人的不信任。
没有任何的掩饰跟排斥,她让自己的脆弱赤裸裸地展现在骆明熹面前,甚至在哭累以后,安心地靠着他。
大雨中的凉亭里,两个小小的身影依偎在一块,当时的康咏纯第一次感受到真心的关爱,就来自于眼下睡着的这张脸,斯文的脸庞没有一丝厉气,无时无刻看起来都能让人感到安心。
在那之后,她以为终于有人真正在意她、对她好,所以打从心里把骆明熹当成是朋友,对他敞开心房。
哪知不久之后,他突然转学了,母亲也因为终于受不了父亲而带着弟弟一声不响的离家,留下她在往后无数个日子里继续被父亲毒打,直到父亲因为醉酒车祸过世,才停止这一切苦难。
从那时候起,康咏纯便清楚地体认到,这世界上没有谁是可以信任的,尤其这回的官司更可以证明如此。
想到这里,她看着他的神情顿时又黯了下来,随即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第3章(2)
直到她带上房门,骆明熹隐约听到声音转醒过来,意识到她回来了,便起身往她房门走。
她听到敲门声,知道是骆明熹却不打算理会。
等不到她回应,骆明熹直觉的打开房门,令里头正在脱衣服的康咏纯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他愣了一下,连忙别过头,“抱歉。”
她连忙将要脱下的衣服再穿好,就听到他的解释——
“我敲了门你没应声。”
“所以呢?”康咏纯止不住两颊泛红。
“是我不对。”他直接揽下错误,跟着关心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因为心里头对他仍有敌意,她没接受他的关心,“我什么时候回来没有必要跟你报告。”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吗?”
像是存心跟他作对似的,她故意说道:“如果你来敲门是为了问我时间,我很累,没有力气回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