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就是这么有原则。
“要不这样吧,我晚些过去。”
“多晚?”不是他要咄咄逼人,他只是不想看到公子那失望的眼神。
宴请村民对公子来说不过是手段,公子想请、想见的,恐怕只有小五姑娘一人。
盛踏雪笑得有些无奈。“你总得让我洗去这一身油烟,你瞧,我的头发都滴油了,等我打理干净也才好见人不是?”
“当然、当然。”温故不好意思的抓头发,他太心急了,忘记姑娘和糙男人是不一样的,姑娘家出门梳妆打扮是一定要的。
他留下一个机灵的小厮。“小五姑娘还未去过府里,小杰留下来给姑娘带路。”
盛踏雪没有再表示什么,其实哪用得着带路,真要去,往今晚村子中人最多、灯火最亮的地方去就是了。
温故带着煮好的鸡只走了。
转过头,盛踏雪把烟廉拉到一旁,掏出准备好的银子,“这是我娘要给舅舅和舅母们的工钱,给工钱不是看不起你们,也不是把你们当外人,娘说她是出嫁女,舅舅们是自己人,来帮衬不给银子不要紧,那是情分,可舅母们是女人,女人心眼小,若是计较上了,为了一点银子闹得家里不开心,打坏了家人的感情,那就划不来了,所以亲兄弟还是要明算账。”
账目清楚,大家往来心里才不会有不必要的疙瘩。
“这些话小舅确定你娘说不出来。”相处一整天,他发现这个家拿主意的人多是这个外甥女,不远处的大姊正忙着和娘推来推去那张罗好要给他们带回去的东西,至于银子,八成是这个小丫头的想法。
他们家的确需要银子,拿就拿吧,日子还长得很,往后用得着他的地方,他多帮衬姊姊就是了。
“还有啊,小舅,你让大舅母多养些鸡崽,我娘的鸡肉摊子要是开起来,用得着鸡的地方可就多了。”她殷殷说道。
“嗯,我会和大哥提的。”他看着外甥女的眼光越发不同。
终于送走了烟家人,盛踏雪没忘还有人在等着带她去闻人府,看爹娘在屋子里拾掇东西,这闻人府的宴席总不能就她一个人去吧?
“你和闻人公子知会一声,我们就不过去了,老实说,忙了一整天,脚不沾地的,我和你爹只想赶紧洗洗歇下。”烟氏想也不想的说。
完全没来得及开口的盛踏雪一噎,好吧,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就露个脸、吃个饭,应该就可以回来了吧?
她回房间用温水擦了身子,洗了手脚,重新梳理了头发,绑成分肖髻,用粉红缎带压着,再换上干净的衣裳,出门招呼了小杰,就往闻人府去了。
闻人复宴请乡民,宴席摆在村里的晒谷场上,拉起了红通通的灯笼海,照得四周亮如白昼,出菜的人端着各式各样的菜肴穿梭在宴席中,划拳吃酒的声音鼎沸,比庙会还要热闹,看着似乎整个村子的人都到了。
盛踏雪的出现引发几道吃惊的眼光,盛家才搬到村子里没多久,见过她的人没多少,村民喝得酒酣耳热,眼见一个嫩生生、如花朵鲜亮的小姑娘让人引着过来,便多看了几眼。
当她经过,还是有几许私语钻进了她的耳里——
“听说是本家容不下被赶出来的,还什么都没给,光溜溜出门的。”
“谁说光溜溜的,不给了那间土坯房?”
“那房子送给我我都不要,那是糟蹋人,乞丐住的破庙都比那强。”
“我家那口子这会不是去外烩桌那边帮着端菜吗?听说这白斩鸡就是她家捣鼓出来的,方才你不是嚷着好吃,差点连骨头都想吞进肚子?”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妇人咽了下口水,那鸡几乎一上桌就被抢光了,反应慢的可就吃不到了,还以为是酒楼的厨子厉害,哪里知道竟是眼前这丫头家的手艺。
盛踏雪经过徐婶子家那桌,只见她携家带眷,一家人就坐了一桌,看见她还直朝她招手,让愣子给她挪出个位置来。
就连春香也朝着她笑了笑,嘴里同时不停的嚼着东西。
她摇摇头,指了主桌方向。
徐婶愣了下,继而一想,他们揽了闻人府宴席的活儿,人来了,是该去和主人家打个招呼。
小杰领着她来到主桌,主桌坐的人不多,闻人复坐在主位上,身旁是一个让人一眼就感觉非常舒服的中年女子,而且还是个在人群里极为抢眼的明丽美人。
其实美人不见得是指年轻貌美的姑娘,有些女子上了年纪更能散发出一种岁月淬炼出来的智慧和气韵,对盛踏雪来说,这样的美才是真正的美。
今夜的闻人复穿着紫色的袍子,紫色是很挑人的颜色,只有它驾驭人的分,少有人能把紫色穿出属于自己的风格来,偏偏穿在闻人复身上,那股华丽和神秘就彻底展现了,让人觉得这个颜色根本就是属于他的。
老天爷要偏宠一个人,在某些时候是完全没道理的,闻人复身上虽然有那么点小瑕疵,可相貌家世都好,说实在的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闻人复远远就看见盛踏雪,就见他冷清的表情轻微的碎裂了,泛起一种顾宛晴从来没见过的温柔。
她吃惊的顺着闻人复的眼光看去,看见家中小厮带着一个姑娘过来,她打扮素雅端庄,头上梳了个姑娘的发式,青黛蛾眉,明眸皓齿,通身有股村姑没有的气质,看着虽还有些未长开,但假以时日,会是娇娇花丛中最夺人目光的一朵娇花。
当盛踏雪立在面前,闻人复看着她弯起的漂亮眼睛,浅浅一笑,听她喊他闻人公子,他的心不知怎么的错跳了一拍。
“你来了。”他的声音不大,在一片吵杂声里却无比的清晰。
“我过来给公子请安,今晚我爹娘不克前来,这次承蒙你的照顾,让我向你致意。”她的福礼得体大方,行云流水,看得人十分舒畅。
村长暗忖,住过镇子的人,礼仪姿态和村子里的姑娘果然不一样。
“过来坐,给你留着位置。”闻人复指着顾宛晴身边的椅子。
其实他希望她可以坐到他身边来,但是女子不比男子,他们一家又刚搬到小切村没多久,站都还未站稳,清誉对她来说十分重要,所以他强抑着内心的渴望,让知新把位子安排到晴姨的身边。
被邀请和主人同桌的村长、里正这才意会过来。他们之前还在猜空出这么个位子是要留给谁,也把县主簿、府知事,就连县老爷都猜过一轮,没想到竟是盛家女儿。
“我有认识的人,去那里挤一下就可以了。”这是主桌,她和闻人复谈不上交情,充其量打过几次交道而已,她这一坐下来,村子里的人该用什么眼光看她了?
虽然她不在乎那些世俗的眼光,对她来说,那些说三道四的能给她银子过活吗?还是那些靠说旁人八卦的人在意她,她的日子就能过得更自在了?
所以,谁爱说谁就去说,那些传言对她丝毫不造成任何影响。
“我不是你认识的人?”他的眼神深深,带着幽芒。
盛踏雪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明明是大庭广众下,又不是和他单独相处,怎么跟闻人复这样气场的人说话,空气都变稀薄了?明明他显现出来的是举重若轻的孑然和宁静啊。
好吧,既然要她坐,那就坐呗。
那些吃席的村民都停止了说话,目光不敢太过明显的投过来,晒谷场上一下安静得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