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晴匆匆下楼。
她不明白沈爱薇为何会忽然要求与自己见面,但她不敢冒险,沈爱薇宛如施咒的言语犹在耳畔,她认为自己最好乖乖听话。
她来到指定地点,左顾右盼,不见沈爱薇踪影,转个身,发现这里能很清楚地看见对面他们住的社区大门。
可是沈爱薇人呢?
她正觉得奇怪时,一辆计程车由街口驶进来,在社区大门口停下。
一个男人伸出双腿下车,站直身子,玉树临风。
是书雅!
赵晴倏地抽凛气息,连忙躲到路灯后头藏住自己的身子。
他怎么这么巧,就在这时候回来呢?
正惊慌时,另一个女人随后下车,飘逸的裙摆、曲线玲珑的小腿——赵晴咬唇,视线往上移,接着,呼吸瞬凝。
是……沈爱薇!
她下车后,仰起秀致的脸蛋,对安书雅甜甜地笑,而他抬手捏捏她脸颊,神情满是爱怜。
赵晴只觉眼前一眩,全身顿时虚软,她得让自己靠着灯杆才不至于跌倒。他们怎么会一起回来?安书雅为何会是那样的眼神?他将沈爱薇看成她了吗?不对!对他来说,从来就没有“她”的存在,他的妻一直就是沈爱薇,是现在理直气壮站在他面前的那个女人。
不是她,不是她……
一股难言的酸楚于赵晴胸臆郁结,她咬着唇,忍住即将泛滥的泪水,而眼眸早已狠狠地刺痛。
透过朦胧泪雾,她能看见他们彼此说笑,然后在他拉动行李时,沈爱薇有意无意地扭了下脚踝,他灵敏地及时展臂揽抱。
他将“她”收揽在怀里,那么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而“她”娇弱地依赖他,下巴靠着他颈窝。
两个女人目光于空中交会,意味深刻地相凝,沈爱薇无声地弯起朱唇,勾勒一抹神秘的笑。
于是赵晴明白,“她”是有意让自己看见这一幕的,借此向她示威。
你回不来了。
她仿佛能听见耳畔传来那冰冷嘲谵的女声。
他是我的了:水远属于我——现在,你后悔了吗?
泪珠成串滑落,赵晴不想哭的,但心碎地已不由她自主。
她回不去了,那个家、那个男人身边,她回不去了,因为她毫无名分,只是个假冒的替代品。
如今他正牌的娇妻回归,她还有什么理由在他面前出现?能告诉他,她才是他爱的那个她吗?
那个女人,不是她啊!他认不出来吗?他没感觉到那怀抱的体温和她不一样吗?那刻意甜蜜的灿笑是那么虚情假意,他看不出来吗?
为何他能那般轻易将“她”当作是她?在他心里,她难道不是独一无二的吗?
这算什么啊!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但,后悔又有何用?
不属于她的,永远不会属于她,利用谎言骗来的感情,又怎能守得住?
她,回不去了……
一念及此,赵晴悠悠软倒,背靠着街灯痛哭失声,夕阳迷离地映着她孤单的身影。
她哭着、哽咽着,满腔心酸与苦楚,无可倾诉。
她没有人可以说,就算说给母亲听,老人家也听不懂,更不在乎。
不会有人在乎的,在这世上,她等于是孑然一身了。
赵晴摘下耳环,是安书雅送给她的,那双心噙泪的耳环——为什么他偏偏要送她这样的耳环呢?难道他也料到她最终不得不哭泣的命运?
她将耳环托在掌心,哀伤地望着,许久、许久,方摇摇晃晃地起身,重新把耳环戴上。
她踯躅地举步,即便旁徨地不知何去何从,也只能认命地离开。
除了这副耳环,她能带走的,只有仅剩的自尊。
第9章(1)
她怪怪的。
深夜,安书雅独自倚着阳台围栏,在月下独酌,一面喝着红酒,一面想着他的妻。
从下午她突如其来地现身机场,他便觉得奇怪了,当然,她亲自来接机他很高兴,但为何不是开车来接,而是选择搭计程车呢?
她说她有些头痛,不想开车,既然如此,何不在家里等他就好?
回到家后,她的一举一动更诡异了,先是躲避他的碰触,当他发现餐桌上已摆满了丰盛晚餐,惊喜地赞叹,她却是冷冷淡淡的,仿佛很不自在。
他们共进晚餐,她异常地沉默,他体谅她身体不舒服,要她早些去床上躺着歇息,她竟似如蒙大赦,立即转身回自己房间。
他不免有些失望,今天他生日,又是夫妻俩小别重逢,原本想和她多聊聊的,喝喝小酒、一起看DVD之类的,但见她意兴阑珊,他也不好相强。
等到打开冰箱,发现她亲手做的蛋糕,他情绪蓦地亢奋起来,自从母亲过世后,这还是初次有人想到替他过生日。
他感激她的蕙质兰心,可兴冲冲地去敲她房门时,她却说自己很累想睡了,门锁亦紧紧扣住,显然不欢迎他的闯入。
这是他的妻吗?在他出差前,两人的关系明明很融洽很亲密的,每晚都同床共枕,只是短短七日,她又变回从前那个冷漠疏离的沈爱薇了吗?
前阵子那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甜蜜生活,难道只是他的一场春梦?
安书雅啜着酒,也不知是酒精令他头脑昏沈,还是回忆真的太不可信,他忽然感觉恍——心神游走于半梦半醒之间。
他想起前往美国出差的前几天,接到的那通来自徽信社的电话。
他们说,他的妻经常出入宜兰某间安养院。
那间老人安养院,顾名思义,收留的就是各种年迈病患,据说他的妻前去探望的便是一个失智的妇人,年约五十多岁。
根据安养院的资料,送她前来住院的是她的女儿,赵晴。
赵晴!
这个名字又出现了,爱薇说赵晴是她的高中同学,但有必要一再去探望一个同学的母亲吗?两人的友谊有那么亲吗?
而最令他震惊的,院方的工作人员居然指认爱薇本人就是赵晴!
这太玄了,简直不可思议。
他理该熟悉的女人,最亲近的枕边人,莫非拥有双重身分?
得知这件莫名其妙的事实后,他不时有意无意地暗示妻子,鼓励她对自己吐露秘密,但她像紧闭的蚌壳,就是不愿坦白。
如今她的举止越发怪异了,令他脑海不由得浮现某种阴暗的猜想……
不会的!不会是那样,不可能!
安书雅猛然甩头,甩去脑中不受欢迎的念头,他喝干杯中酒,大踏步回到室内,来到餐桌前。
桌上,她为他做的蛋糕退了冰,边缘的奶油开始融化,刻在巧克力版上的LOVE也逐渐变得模糊。
他盯着那慢慢淡去的英文字母,就好似那本来热烈的爱也于一夕之间消逸,他不明所以,胸臆横梗着一股难言的忧郁。
他用指尖拈了口奶油,送进嘴里,该是甜甜的味道,为何尝起来会有些苦?
安书雅凝立原地,神情木然如雕塑。
为何他会有种哀伤的预感,他爱的那个她,已经不见了?
他,失去了她。
他什么时候才要跟她摊牌?
沈爱薇坐在副驾驶座,车窗降下,迎进凉爽的清风,她望着窗外风景,指尖有些不耐地轻敲着。
今天周末,安书雅说要带她去一个很特别的地方,两人先到家里附近的咖啡馆吃过早午餐,接着他便开车载她经过海岸线,来到一所综合医院。
“大学的时候,我有段时间在这里实习。”他解释。
她不明白他为何带她来这种地方,她也不关心,她只觉得奇怪,这几天安书雅看她的眼神明明就像是察觉到某些不对劲,怎么迟迟不戳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