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春姨娘,你缝制的这布娃娃都能卖钱了,瞧它们身上的小衣服多精美呀!”自被崔姨娘调拨前来侍候她至今,舒眉还不曾见她动过针线呢,没想到她这一出手,便是惊人之作。
一旁,子琮满脸新奇地看着她缝的两个布娃娃。
春恩将布娃娃交给他,摸了摸他的头,“子琮,这是给珠落姊姊赔不是的礼物,明儿就由你交给珠落姊姊好吗?”
子琮用力地点点头,然后有点不安地问道:“这样……珠落就不会哭了吗?”
“肯定不会的。”春恩温柔一笑,语调轻柔和缓地道:“子琮,珠落是你的堂姊,也是你目前唯一的兄弟姊妹,你们要和平相处,相亲相爱,知道吗?”
其实子琮似懂非懂,但只要是从娘亲口中说出来的话,他都听从。
“姨娘从小就没有兄弟姊妹,很是寂寞,所以特别羡慕别人家有兄弟姊妹一同读书玩耍,你要好好跟珠落姊姊相处,明白吗?”
“明白。”子琮用力点点头。
“子琮真是姨娘的乖儿子。”春恩笑着,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子琮看着她,漾开欢喜的笑意,姨娘以前从来不曾对他做过这样的动作。
他非常喜欢受伤后的姨娘,受伤后的姨娘虽然对他很严格,反而让他觉得很温柔,她会给他说床边故事,会在睡前对他说“祝子琮好梦”,然后在他额头上亲吻一记……
他真的真的好喜欢现在的姨娘。
可听见她刚才那些话,小茉却露出狐疑的表情。小姐说她从小就没有兄弟姊妹?奇怪,贺家除了她,还有三男四女,共计八名子女,小姐怎会说自己没有兄弟姊妹呢?
小茉歪着头,想了想,猜测这应是她为了教导子琮要与手足相亲相爱,才随口编出来的吧?
向阳院,花厅。
“珠落姊姊,送给你。”子琮很有精神地,笑容满面地将手中的一对布娃娃递出去。
挨在苏翠堤身边,原本一脸惊惶不安的珠落一下愣住了,两眼发直地看着那对做工精美的布娃娃。
不只她,苏翠堤以及此时在花厅里的其他仆婢也都一脸不可思议,观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二太太,这是我自己缝制的布娃娃。”春恩神情诚挚地道:“那天子琮吓哭了珠落,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特地缝了这对娃娃向珠落赔不是,还请笑纳。”
苏翠堤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手足无措地看着一旁的王嬷嬷。
不知从何时开始,贺春恩对她便充满了敌意,一开始是收敛的、隐讳的,可后来,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甚至放任子琮欺负珠落。
身为母亲,她当然生气也不满,但贺春恩是霍晓涛宠爱的妾室,又为他生下一个儿子,举止嚣张些也不是不能理解,可她不明白的是,做为霍家庶子的媳妇,一向谨守本分,事事顺应,未敢出头,对贺春恩也素来敬让守礼,进退有据,为何贺春恩还要到处针对她,甚至打压她呢?
原以为遭受这毫无道理的欺压,丈夫能为她出头,可当她向霍碧山提及此事时,霍碧山却要她隐忍、闪躲及回避,不只他,就连亲婆母崔姨娘都要她知所进退,不得生事。
她本就不是个好惹事的人,若不是贺春恩处处针对她,她也不会拿这事去烦霍碧山。
只是出嫁从夫,既然丈夫要她躲、要她忍,她就只能遵从。
贺春恩受伤之后声称自己失忆,对她释出善意,这固然是好事,但一个人突然转性变成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却也令她心惊胆颤。
“小小姐。”王嬷嬷轻轻在珠落背上推了一下,“小少爷给您的,快收下吧。”
王嬷嬷是苏翠堤陪嫁的嬷嬷,是看着珠落长大的,因此珠落向来听王嬷嬷说的话。
珠落怯怯地接下子琮热情递过来的一对布娃娃,虽然有点不安,目光却被那对精致的布娃娃而吸引。
“珠落,喜欢吗?”春恩笑问。
珠落不敢说话,还是王嬷嬷提醒她,“小小姐,春姨娘问您呢。”
珠落微抿着唇,点点头。
春恩抬起眼,正视着苏翠堤,“二太太,我受伤后失忆,实在是记不得从前的事了,不过看你及大家看待我的眼神及态度,我几乎能确定自己从前是个讨人厌的人……”
“不……”苏翠堤语塞。
春恩蹙眉苦笑,“我是失忆了,但并不傻,我知道自己从前肯定是个万人嫌。”说罢,她正色并弯腰一个鞠躬。
这举动,吓得苏翠堤几乎要跳开。
“对不起。”春恩发自内心地说:“我为从前做的事向你道歉,也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接受全新的我。”
此时,不只苏翠堤,其他人也都是一脸震惊。
“二太太。”春恩继续道:“你我都是嫁进这个家的人,若能以姊妹相称,真诚相待,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春姨娘……”
“如果你愿意,我们私底下以闺名相称,这样亲近一些,如何?”她说。
面对如此友善亲和的她,苏翠堤有点不知所措,尽管意外、不解,但性情温顺的苏翠堤还是回应了她的善意,“既然春姨娘希望如此,那就……”
不等她说完,春恩主动且热情地牵住她的手。
苏翠堤愣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她。
“过去的都过去了。”她眼底绽放着热情的花朵,笑盈盈地道:“现在就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夜深人静,一道瘦瘦的身影窜进了承明院,然后熟门熟路地朝着还亮晃晃的书斋前去。
“大爷,是我。”说话的是个女子,声音听起来很年轻。
“进来。”书斋里,霍晓涛正在抽查各分号呈上的帐册,对于门外女子的声音,他不陌生,那是莲心,向阳院的粗使婢女。
莲心推门,轻移步伐地进了书斋,但不敢靠近他的案桌。
“什么事?”
站在几个大步外的她,小心翼翼地道:“大爷,是关于春姨娘……”
闻言,他一顿,终于抬起脸来看着她,“她怎么了?”
“春姨娘最近常往向阳院走动。”她说。
闻言,他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做什么?”
“都是带着小少爷去找二太太跟珠落小姐。”她说。
“噢?”他挑了挑眉,若有所思。
莲心是向阳院的粗使丫鬟,他是几个月前才收买她当眼线的,目的当然是为了随时向他报告霍碧山院里的事情。
莲心今年十六,是盛京人士,家贫,她十二岁就进了霍府做事。
他知道她家有一病母及两名弟妹,生活困顿,急需救援资助,于是他提供她家里足够的生活费,让她做他的眼线耳目,而她也非常机灵,为他提供了许多消息及线索。
贺春恩过去一年来不曾去过向阳院,霍碧山也始终跟她保持距离,大概是因为求爱不成,贺春恩便将怒气转嫁至苏翠堤及珠落身上,对她们母女俩不甚友善,甚至放任子琮欺凌珠落。
如今她却多次前往向阳院拜访苏翠堤?为的是哪桩?
“她去向阳院都做了些什么?”他好奇了。
“第一次去,是带她亲手缝制的两只布娃娃向珠落小姐赔不是,第二次去,又送了自己缝的绢花头饰送给二太太跟珠落小姐,第三次,她说想帮肚子越来越大的二太太缝制舒适的孕衣……”
听到这,他更觉讶异了,不管是他所知道或是残存记忆中的贺春恩,都不是一个如此心灵手巧又贤慧友善的女人呐,摔了那么一下,是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脉,教她脱胎换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