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赵媛以冷嘲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居然能从你嘴巴里听见这些话?过去仗着自己受宠又生下儿子,你……”
“大太太。”春恩打断了她,“妾身再有万般不是,那都已经过去了,受了那么重的伤,也算是死过一回,如今你就当我是个全新的人吧!”
“什……”赵媛被噎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温和善良的苏翠堤见状,赶紧打圆场,“大嫂,咱们三人都是霍家的人,有道是家和万事兴,若今后能情若姊妹,那自然是好事一桩。”她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生怕得罪了过往和平相处的赵媛。
但赵媛不领情,也不顺着她搭的梯子下,冷冷地瞅了她一眼,若有意指地道:“二弟妹,你拿人家当姊妹,却不知道人家图的是你的依靠。”
此言一出,春恩心头一震,赵媛这话是什么意思?又是在暗示着什么?什么叫她图的是苏翠堤的依靠?
“大嫂,你这话是……”苏翠堤一脸困惑。
“大太太。”赵媛身边的周嬷嬷警觉地低唤她一声。
周嬷嬷是赵媛的奶娘,早年丧夫,膝下无子女承欢,赵媛出嫁时便跟着她到霍家来了。
赵媛对她十分依赖,与她比与自己的亲娘还亲。
意识到自己一时气愤嘴快,赵媛故作无事地道:“罢了,我先回去了。”说罢,她旋身走出花厅。
步出向阳院,周嬷嬷神情一凝,“大太太,您别引火上身。”
赵媛虽自知冲动,却还是不甘心地道:“我也没冤枉她。”
“您是没冤枉她,可您也别忘了您……”周嬷嬷没把话往下说完,话锋一转,“总之您别没事找事。”
赵媛心知周嬷嬷是为她好,尽管心里还是恼着,却认分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就别叨念了。”
夜已深沉,一弯新月悬在天边,安安静静地伴着在灯下为珠落缝制新衣的春恩。
今儿下午,春恩便将纸版画好,裁好布片,想尽快地将珠落所期待的衣裙赶制出来。要是有缝纫机,这不过是一天的工作。只可惜在古代,她就只能一针一针的缝。
你拿人家当姊妹,却不知道人家图的是你的依靠。
赵媛的这句话再次钻进春恩的脑海里,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她说得那么斩钉截铁,一副有所本的样子,实在不像是随口胡说。
赵媛说她图的是苏翠堤的依靠,苏翠堤最大的依靠应该是什么呢?钱、权,还是……
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苏翠堤嫁人了,丈夫也还没死,肚子里怀的还未知是男是女,那么……
突然间,一个念头钻进春恩脑子里,惊得她连拿在手上的针都忘了,狠狠地戳进指腹里。
“嘶!”她疼得嘶了一声,却无暇关注自己扎出豆大血珠的手指。
赵媛说的依靠是指霍碧山吗?难道……
一阵凉意从春恩脚底板间往上窜,直冲到她的心窝,她倒抽一口气,心脏狂震不已。赵媛那番话是在暗示她对霍碧山有“企图”吗?贺春恩过往处处针对苏翠堤,还让子琮欺负珠落,是因为她对霍碧山……
喔,不!这实在很可怕,霍碧山是霍晓涛的弟弟,霍晓涛从前又是那么宠爱贺春恩,她却对霍碧山有了不该有的情愫,甚至还因此妒恨苏翠堤并处处针对为难。
那样说来,霍晓涛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才对他们母子如此冷漠,甚至将他们驱至遇月小筑,不再闻问吗?
那霍碧山知道吗?如果不知道,他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女遭到不理性、不礼貌的对待?如果他知道,那又表示什么?他跟贺春恩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情事?
想到这,她头皮一阵发庥,霍晓涛对子琮如此淡漠,该不是因为……老天爷,莫非子琮不是霍晓涛所出?
她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八点档洒狗血的各种不伦剧情,教她一阵头晕目眩。
“天啊……”她扶着额头,神情纠结痛苦。
“你怎么了?”这时,霍晓涛低沉的声音陡然传来。
她身子一震,抬起头来往门口看,霍晓涛不知何时站在那儿,正用一种疑惑的眼神注视着她。
面对他,再想到刚才在她脑子里打转的那些事,春恩莫名地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尽管犯错的不是她。
“身子有恙?”霍晓涛走进侧屋,见她扶额闭眼,面露不适,心头不自觉地一震,心想她是不是熬夜过劳了。
自上次后,霍晓涛便嘱咐莲心,只要贺春恩去了向阳院便要向他禀报。
方才莲心进承明院告知他,今天贺春恩将亲手缝制的孕服送至向阳院,得到大家一致赞赏之事,还说赵媛也突然去了向向阳院,却一脸不悦离开的事情。
问莲心是不是赵媛跟贺春恩起了口角,莲心却说,自己只是粗使丫鬟,当时在院里干活,并不知道她们在花厅里发生了什么事,但从头到尾都未听到任何争吵声。
真是奇怪了,过往里,赵媛跟贺春恩就像是两尾无法见容对方存世的斗鱼,只要碰上了,就算不争个你死我活,也必然是唇枪舌剑,机锋百出,可这次,莲心却说没听到任何争吵的声音?
除了这些,莲心也从别的丫鬟那儿听说珠落十分喜欢春恩为苏翠堤缝制的孕妇服,春恩还因此答应也给她缝制一件,好教她们母女俩能穿上同款式的衫裙。
缝了孕妇服,她现在还要缝制童装?
正计划着在盛京开设第一家童服店的他得知后,忍不住想知道,关于童装,她会有什么样的发想。
此时,她脸上带着愁色,眼神复杂,他无法立刻读懂她现在的情绪。
“我……”正猜疑着贺春恩跟霍碧山可能有不可告人之事时,霍晓涛的突然出现让她慌了。
他走过来,见她神色不安,微微皱起眉头:“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没事。”说着,她故意装忙,收拾起工作台上的对象。
他瞄了一眼,看出那必定是件孩子的衣服,便问:“听说你缝制的孕服得到太家的赞赏?”
“没什么,大家没见过,只是觉得新奇罢了。”她说、
“确实是新奇,从前你从没展现这样的天分。”
“没有什么天分,只是设想翠堤的需要,将常服做一些改良罢了。”她不想花太多时间跟他讨论自己的设计,毕竟贺春恩从前不具有这样的专业,甚至是兴趣。
“这么晚,有事吗?”她话锋一转,反问他道。
“没事就不能来?”霍晓涛唇角一撇,径自抓了把椅凳坐了下来。
“……”春恩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是说对她一点想法都没有,那么近来三番两次毫无理由地往这儿跑是为了什么?他将贺春恩母子俩驱出承明院,甚至在她重伤之时都不曾关心闻问,如今赵媛的话在她心底发酵,令她想探究他对她的喜恶为什么如此绝对?
“我……”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果敢地道:“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他微微挑眉,“说。”
“我受伤后忘了许多事情,从前的事,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我全都不记得了。”
霍晓涛眼底闪过一抹怀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是的。”她目光澄澈地直视着他,“我也很想记起一些什么,可每当我努力去回想,头就像是要爆裂开来似的。”
看着她脸上无奈、无助又懊恼的表情,霍晓涛还真想相信她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他心里有个声音却提醒着他,不可失去戒心及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