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着烛火翻看帐本,不一会就瞧出了端倪,府里最能捞油水的就是采买,不管是针线还是粮菜,从采买婆子到经手的小厮,手里多少都能蹭点油水,更别提当家主母了。
只消到城里逛一圈问问市价,就能知道这填上的金额根本不符,这道理连她都知道,祖母岂会不清楚?所以祖母特意把帐本交给她,是要她挑出大伯母的不是?
可就算大伯母的手不干净,这事也不该由她揭发,再者二房没有能主事的女主人,大房的阮岁怜早晚也是要出阁的,中馈迟早要交回大伯母手中,除非祖母狠心要处置大伯母。
她拿起茶杯浅啜了口,发现茶凉了,也懒得再把榴衣唤醒,毕竟她的伤才刚好,该多歇息。
正忖着,外头传来细微声响,而后便是掀帘子的声音,她以为是榴衣还没睡着,眉眼未抬地道:“榴衣,再帮我泡一壶茶吧,我想要今晚就把帐本弄好。”
她决定了,圈出她觉得有疑问之处,其余的交给祖母处置就好。
看着帐本,她感觉进房的人就立在身旁,不由疑惑抬眼,岂料瞧见的竟是——
“烨、烨叔?”她吓得声音都拔尖了!
阮岁年无法理解他到底是怎么闯进她院子的,毕竟祖母寿宴过后,大伯父还特地派了护院守在她院子的四个角落,而他……不对,更重要的是,三更半夜他为什么闯进她院子?
蓦地想起她的袄子只是搭着,里头只着了中衣,赶忙拉紧衣襟往后再退了退,低声道:“烨叔,不管怎样,你还是赶紧离开吧。”虽说她不知道他为何夜闯闺阁,但不管要谈什么,都不该在这时分这个地点。
岂料夏烨动也不动,等了半晌没回应,阮岁年不禁有些疑惑,“烨叔?”
到底是怎么了?他夜半进她闺阁,不但会毁她清白也会毁自个儿的声誉,要是她没记错,眼下正是他最忙乱之际,皇上看似视他为臂膀,实际上正打算无所不用其极地除去他。
虽说皇上最终没得逞,甚至还莫名暴毙了,但这些都是她前世的记忆,并不代表这一世会照着轨迹走,要是今儿个的事闹到朝堂上,御史肯定会参他的,届时不是麻烦了?
恼人的是,他吭都不吭一声,双眼直瞅着自己,也不知道在瞧什么,教她莫名地脸蛋发热。微弱的烛火底下,他那双水洗过的眸像是燃着火焰,那般专一,仿佛天地间只余她能入他的眼。
她不禁暗呸了声,恼自己竟然心思这般不正,连这种话都敢想。
“烨叔,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半晌,她压低声音问着。
虽说她不知道为何榴衣没醒来,但既然榴衣没醒就算了,总不好真把她吵醒坐实了夏烨的罪名。
他还是不吭声,只神色不变地看着她。
终究她沉不住气,下了榻就想绕过他,岂料才走到他身旁,他突地一把将她搂住,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
下一刻他已经往榻上一坐,同时也让她往他腿上一坐,像是夫妻间那般亲昵地窝着,她的脸贴在他的肩头,他的臂膀充满独占欲地将她圈住,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阮岁年瞪大眼,心跳如擂鼓,完全摸不着头绪。鼻息间是属于他的男人气息,裹着淡淡冷香,那般蛮横地将她抱住,却又不是要对她做出任何不轨举措,反倒像是哄孩子般……
他是不是喝醉了?她猜想着,却没有在他身上闻到半点酒味。
那……还能是怎样?但不管到底是怎样,他都不能这样抱着她!
阮岁年试着挣扎,却没想到夏烨看似书生般的清瘦身板竟如铜墙铁壁般教人挣不开,而且她每挣扎一次他就箍得更紧,紧到她都发痛了。
他到底怎么了?难道是被人下药了?
她急忙从他肩头抬眼,想询问的当头却对上他那双盈盈带笑的黑亮眸子,那眼神竟是恁地温柔,像是从天撒落的月华散进她眼底,暖进她心坎里。
阮岁年怔住了,她长这么大,从没见过有人拿这般醉人的眼神瞅着自己,仿佛她是这天地间唯一珍宝,教他那般喜悦,才令他的眸色如此柔情似水。
这眸色,远比前世里他瞧见她时,更要放肆的温柔。
她看傻了眼,就这样愣愣地对视着,直到外头门帘子再次被人掀开,她还未回头就听见——
“这……”
男人的声音?怎么她的院子这般容易被闯入?
她回头望去,就见竟有两个男人站在门口,其中一个很陌生,但另一个她知道是烨叔的随从夏煜。
“大哥。”其中一位眉目极为清秀俊朗的男子朝着夏烨低声唤着。
阮岁年立刻知道,眼前这位必定是夏家三爷夏灿了,可为何他的眼神透着一抹古怪,总觉得他的反应似乎不大对劲。
一般人瞧见这状况,不都是误以为他俩私会,身为么弟的他避都来不及了,哪可能还喊人?更吊诡的是,夏烨依旧半点反应皆无。
“阮二姑娘,失礼了。”夏灿满脸愧疚地对着她道,随即朝身旁的夏煜使了个眼色,两人双双向前。“大哥,咱们回去吧。”
夏灿和夏煜向前一人拉住夏烨一只手,像是要将他的手拉开,可也不知道是他天生神力还是怎地,两人合力也拉不动他,甚至还教他越发用力将她搂得死紧,直到阮岁年不由低声呼疼。
两人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夏烨却突地松开了手,趁这瞬间,他们又各自拽住了一只手,示意阮岁年赶紧起身。
阮岁年连忙从夏烨腿上跳下,就见那两人将夏烨给一把拉起,夏烨就像个木头人似的被人往房门口架。
“阮二姑娘,今儿个真是太失礼,赶明儿个定会跟姑娘解释,真的万分抱歉。”夏灿哭丧着脸道歉,忙和夏煜将夏烨给带走。
阮岁年看着两人一阵风般地离开,她站了半晌才软腿地往床上一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夏烨有暗疾?这事一旦让人知晓,恐怕他的首辅之位必遭罢黜。
烨叔怎会有暗疾呢?他才气灼人,这般年纪已经站在一人之下的位置,偏偏身有暗疾……也许只能说,天底下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忍不住的,阮岁年替他惋惜着,思及他刚刚柔情似水的眸色,不禁又想,到底是给了谁,那眼神,直到现在还教她的心隐隐颤动。
一觉醒来,说不出的欢畅,夏烨张眼的瞬间都能察觉自己的唇角上扬着。
是发生什么好事了,竟教他一觉好眠?
他无法在三更前入睡已经许久,今儿个却像是睡了一辈子那般,令他浑身舒畅。
吁了口气,翻身想看看窗外天色,却见夏灿和夏煜竟然并肩坐在榻上睡着,他不由微挑起眉。
该不会……
“夏煜。”
听他喊了声,夏煜立刻张眼,起身走到床边,“大人,可有哪里觉得不适?”
“我又犯病了?”他哑声问着。
夏灿这当头也醒了,起身松松筋骨,接了话,“也不算犯病,至少这回并没有对人拳打脚踢。”
“所以我昨晚只是在院子里走动?”
夏煜看了夏灿一眼,便由夏灿回答道:“大哥昨天跑到隔壁阮府了。”
“……然后呢?”
夏灿咳了声,脸色有些不自然,“大哥打昏了阮二姑娘院子里的护院,闯进了人家姑娘闺阁。”他只能庆幸夏煜发现得早,两人动作也快,昨儿个大哥后来也算配合,才这般轻易地把人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