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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摇曳的烛火没有回答他,似水的静夜也不理睬他的旁徨,任由他像只掉进蛛网苦苦挣扎的小虫,被牢牢沾黏在蛛网上,不知该怎么挣扎,不知该怎么去排解心头那份由巨大伤痛所成的懊悔,他不知该怎么去面对,他那已被毁于他人之手的小妹。

  大哥斐思年曾经在他久伤不愈,且病情一日日加重时,坐在他的床畔,以一种同样身为加害者的怜悯目光看着他,并哑声对他道。

  “自责是一种罪,而这罪愆,却不是你想赎就能赎的,唯今咱们所能做的,就是不要辜负,然后坚强的活下去……”

  马车不知是在何时停止了,前来开门的知书躬着身,站在车门外恭谨地为他打开门扇。

  “三爷。”

  斐然倏地将心思自回忆中拉离远走,二话不说地步下马车,走向今夜将暂宿的客栈,只是在来到客栈大堂时,另一名贴身小厮达礼已来到他身后站定。

  “何事?”无视于大堂中认出皇爷府马车也认出他身分的众人,正对着他在四下窃窃私语,多年来行走江湖早已将此景视之理所当然的他,淡淡问向身后。

  “南济城城主拜帖。”达礼连忙双手奉上一张刚抵他手中新鲜出炉的拜帖。

  拜帖?斐然不悦地拢起两眉。

  他前脚才抵这座南济城,投宿的地方也才刚到步,这下就有拜帖了?该说是拜帖的主人太过积极,将他的行踪打探得不错分毫,还是该说这拜帖的主人老早就在暗中注意他许久,所以才如此迫不及待?

  “城主明晚设宴为其爱女过寿,邀您过府一叙。”眼看斐然对手中的拜帖看也不看,达礼只好轻声道出帖中内容。

  “推了。”

  达礼不疾不徐地勾回他的心思,“三爷有所不知,这位南济城城主府中门客甚多,咱们要找的那个人,听说……与府里的某位门人交情不浅,数月前还曾一块儿喝过酒。”

  斐然猛然转过身,“这消息是打哪来的?”

  “文家大少免费奉送的。”达礼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庞,“说是看在那两张魂纸三爷给得那么痛快的份上。”身为生意人典范的文家大少,听说做生意的一贯理念就是与人为善,不但顾全了主客双方的颜面,也很聪明的保住了日后往来的机会。

  文家大少这四字一入耳,斐然登时胸口就有股吐不出也咽不下的郁闷之气。都说商人重利投机,行走各国多年,他还真没见过比文谨这位大少爷更懂得坑人也懂得在挖人好处之余,却不忘留好在日后相见的后路……只是那位文家大少难道会不知道,与这个免费奉送的消息相比,当时他以两张魂纸为代价所买来的消息,顿时就显得一点也微不足道?

  “三爷?”还等着他答覆的达礼,有些害怕地看着向来在人前总戴着假面具的自家三爷,被气得差点就维持不住一贯温文有礼的假象。

  他咬牙道:“挑份寿礼,明晚与宴。”

  “是。”

  遭人暗坑还得感谢这恩惠的斐然,一迳暗生着闷气,跟在他身边的知书,则是如临大敌般地赶紧将他给领去了客房,而达礼则是趁此机会联络手下去部署明晚与宴之事,早已做惯这事的他,连想也不必想,明晚在有了原国皇爷府然公子与宴的寿辰宴,又将是如何老套的一种场景。

  事实上,一如达礼先前所料,在次日斐然带着他俩光临城主府时,迎接他们的,除了在场与宴者满面惊喜与讶然外,宴会席上,就属那位主办这场寿宴的南济城城主周漕雁脸上的笑容最是刺眼。

  很不耐烦来这种场合却又不得不来的斐然,在漾着假笑打发了一波波前来拉拢关系、或赶着来攀亲搭戚的宾客后,方才落坐欣赏台上伶人们的歌舞不久,他就感受到一道火辣辣的目光。

  台上吊着嗓子唱着江南小调的伶人们不知是何时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衣衫轻薄、身材姣好,令台下众人两眼放光的舞姬。

  在漫天飘飞的彩缎,与飞扬的衣袖和舞动的衣裙中,那一道如影随形纠缠了他一晚的目光,已是令迫不及待想去办他事的斐然烦不胜烦,他抬眼看去,就见在主座之处,那个听说是今日生辰的周漕雁之女周菲,正绯红着面颊,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他,伴随着她身旁城主父亲周漕雁的刻意纵容,她几近失态地紧盯着他瞧,在她那双不遮不掩的赤裸裸目光中,那掩不住的兴奋与势在必得的神态,当下令斐然倒尽了胃口。

  那女人是怕恶心不到他不成?她也不想想,她还是个未出阁的闺女,居然半点闺誉也不顾,就这么大剌剌地在此等场合以贪婪的目光瞪着他瞧。君不见坐在她身旁周遭的贵妇们,此刻都蹙着眉巴不得坐离她远点了,可她却像看不见四下反应似的,仍是一迳地以想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目光看着他。

  “南济城民风如此令人作呕?”斐然恹恹地扔下了手中洁白的象牙筷,席间本就没进什么吃食的他这下更是没半点食欲了。

  知书皮笑肉不笑地说着,“还不都是某位城主给纵出来的?”敢打他家三爷的主意?那位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城主小姐,她太不了解他家表里完全不一的三爷是有多洁癖兼小心眼了。

  “听说这位城主大人近来与西苑国走得很近?”斐然转眼看向席间南济与宴的众官员,只见他们不但对台上香艳得逾矩的歌舞全然习以为常,还各自左拥右抱一名歌姬或舞姬,堂而皇之的在他这名皇爷府出身的然公子面前恣情纵乐。

  知书以看死人的目光缓缓看向席间的宾客,“不仅如此,西苑国朝中似乎还有人为他疏通一二。”

  “他打算叛了我原国?”

  “据探子回报,至今仍找不到确切证据。”不过,在今晚过后,或许就连什么证据也都不需要了。

  早在开席前就去打点一切的达礼,在斐然就要捺不住性子想走人时,悄悄来到他的身后低声禀报,而一旁的知书则是在斐然拿起桌上的酒杯欲饮时,连忙一掌按下他的手。

  “三爷。”知书皱眉地瞪着他。

  斐然不以为意地拨开他的手,举起手中明显掺了好料的酒杯晃了晃,泛着琥珀色的酒液在酒杯中旋了一圈又一圈,在大厅众多的烛光下旋转成一种妩媚诱惑的色泽。

  他仰首一饮而尽,而后气定神闲地道:“既然都已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何不就做回好事成全了他们?”

  知书阴沉着一张脸,不动声色地将眼角余光扫向对面周菲之处,乍见她一脸得逞后志得意满翩然退席的模样,他缓缓握紧了两拳。

  “我这就去安排。”正愁找不到个拿他们开刀的藉口,这下什么功夫都可以省了。

  于是乎,在斐然的刻意允许下,身为座上嘉宾,且名满天下的原国然公子,理所当然地在席上酒醉,再理所当然地被城主府中殷勤周到的奴仆给扶至客房歇息,而然公子的随侍们,则是理所当然地被请出客院,代替然公子去应付那些各家宾客派来打探情况的小厮。

  夜未深,人未静,城主府大厅处的舞姬们,依旧翩翩起舞勾引起一派活色生香,城主府的客院里,则是安静得像是一种无言的诱惑。

  将随身的丫头与婆子留在客房外后,周菲推开客房的门扇悄声入内,再将房门密密掩上,图谋此刻许久的她,定眼看着正躺在床榻上合着眼不断喘息,面上还泛着不正常红晕的斐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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