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他倒坦白,半句浪漫的话也不肯说。
但是也对,她还没有重要到能让他这样个刻板的人费力说什么甜言蜜语。
“方才你还问,若太后与淑妃娘娘没赞过你,我会不会改变主意?实不相瞒,我未来的妻子不得宫中贵人的喜爱,怕也难在澹台家立足,为着双方,必然要太后与我姨母中意才行。”
这般现实的说辞,让她一颗心瞬间凉了。古代的姻缘大抵如此,真没什么趣味,虽比现代的婚姻稳固,但感情的因素何其微小,能白头偕老,不过各方面牵制罢了。
“不过,”他又冷不防地压低声音道:“昨夜,其实我醒来过一次。”
什么?董慕妍一怔,他……在说什么?
“我醒来了,也看清了。”他的声音变得和暖低醇。
他看清什么了?看清了,她躺在他身侧吗?
难怪,昨夜她在迷迷糊糊间,听到他好像在说:“慕妍,是你吗?”她还以为,那只是个绮丽的梦。
“本来,我可以悄悄抽身而去的。”澹台浚继续道:“但我没有走——慕妍,现下你该明白我的心意了吧?”
他……这是什么意思?她愣在原处,木头一般,仿佛没听懂。
“傻子,”他笑了,“还不明白吗?”
他本可以离开,全身而退,不给自己惹半分麻烦,却留了下来。他,心里有她?假装上当,顺势可以娶她,是这个意思吗?
曾几何时,他心里也有了她?或许还是因为太后与姨母的缘故,觉得退婚太麻烦,将就着娶她算了?
董慕妍思绪一片混乱,脑子里像间塞满石头,无法思考。
“慕妍,我知道你喜欢梅花,小时候,我曾见过你摘梅花。”澹台浚继续道。
董慕妍有些惊讶,他不是一直烦着她、讨厌她吗?原来也曾暗中打量过她啊?
“从前,我以为你脾气不好,难以相处,所以才起了退婚的念头,”澹台浚坦白道:“这些日子看来,是我从前错了,盼你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从来高高在上,此刻却低声下气,字字真诚,听得她耳朵一阵发烫,仿佛有什么钻进了心尖,灼中要害,仿佛冰河解冻,她所有的衿持瞬间崩塌。
都已经到了这个分上,她还有什么可装的?台阶他已给她砌在脚下,只要顺阶而下,不论面子上还是心里,都圆满了。
她露出甜甜笑容,“一直念叨着想去看永安寺的梅花,择个日子,咱们就一同去看看吧。”
她终于……答应了?
澹台浚微微一笑,提着一口气总算抒发出来。难得心里如此紧张,从前遇到再大的事情也不曾有过如此心情,如今终于体会到什么叫“胆怯”。
昨夜醒来,看到枕边躺着她,初时他心中一惊,但随即便明白肯定有人设了局。他也不是没想过逃脱,然而终还是若无其事地躺下了。
虽然被算计了,但他掉在这陷阱里却没觉得愤怒不甘,反而甘于红帐被暖和四周的一片温柔。
他借着烛光看着她的睡颜,她像是梦到了什么好事,嘴角带着一弯浅浅的笑。
从小他就觉得她美,那一刻的她,亦是倾城之姿。
若就这般顺势娶了她,每夜与她依偎呢喃,也不枉此生了。
然而,她可明白他的真心吗?她一定以为他是受了威胁,顾全名声,不得不娶她吧?
都怪他自己,朝令夕改,退婚又反悔,她不信他也是应当。
只希望天长日久,她能渐渐明白,而他可以等。
董慕丽一双眼睛红肿得跟核桃似的,眼泪落尽,只抬头直瞪着庆姨娘。
“娘亲在骗我?”董慕丽嗔道:“您到底同二婶商量好了没有?怎么……却让董慕妍那贱人爬到了澹台公子的床上?”
“我与你二婶分明是谋划好了的。”姨娘懊恼地蹙眉,“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也是始料未及,这事情蹊跷得很,怕是谁在其中搞了鬼。”
“谁?”董慕丽一脸迷惑。
“或许是慕茜和慕暄那两个小鬼头。”庆姨娘猜度道:“他俩自幼就与大房那贱丫头亲近,那丫头最近得封县主,就更加巴结了,或许是那日我在你二婶房中谋划,被他俩听了去。”
“他俩也敢来算计我?”董慕丽气得脸都狰狞了,“他们也不想想,他们那一房的生意还要我舅舅来帮衬呢!”
“事已至此了,多说无用。”庆姨娘叹二口气,“大房与澹台家这门亲事怕是板上钉钉了,听说过两日便要正式下聘。商贾之女得县主的,别说本朝,就算历朝历代,也是罕见。
“娘!”董慕丽厉声叫道:“您也让我认输?”
“不认输又能怎样?”庆姨娘道:“事到如今,不如另作打算。”
“如何打算?”董慕丽一怔。
“裴娴妃身边的那个女官,前几日又到你舅舅的商铺去买了东西。”庆姨娘压低声音道。
“娘的意思是?”董慕丽凝眸。
“为娘只是一个妾室,你也只是一个庶女,这满院子的东西将来未必能归我们娘俩,有了你舅舅这个依靠,终归心里踏实些,他若生意做得好,咱们将来也能好。”
“这些年,确实也离不了舅舅。”董慕丽点头道。
“如今生意难做,若在朝中有了个靠山就不一样了。”庆姨娘道:“那娴妃父兄皆是朝中高官,我们若能助她登上后位,荣华富贵还愁吗?”
“娘,你说来说去,还是想蹚宫中那潭浑水?”董慕丽疑虑道:“只是……”
“你还惦念着澹台浚?”庆姨娘道:“莫说如今他要娶大房那丫头,就算不娶,约莫也轮不上你。不如投靠了娴妃,一则帮了你舅舅的生意,二则也解了心头之气!”
董慕丽沉默半晌,一时没了主意。
“澹台公子……”她支吾道:“女儿终究不想害了他性命。”
“哪里有这般严重?”庆姨娘摇头,“就算争不上后位,淑妃也还是一代宠妃,哪里会害了性命?更别提澹台浚不过是她外甥,压根不会有事。”
“真的?”董慕丽半信半疑,“娘你别是又在哄我的?”
“娘几时哄过你?”庆姨娘道:“上次的事不过失了手罢了,岂是为娘存心骗你?”
“娴妃那里也不知是什么谋划?我们究竟能帮上什么忙?”董慕丽担忧道:“说到底我们也只是商贾,宫里的事哪里能插得上手?”
“娴妃既然派人找到我们,自然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庆姨娘劝道:“终归是她在谋划,我们奉命行事,若一切顺当也就罢了,若不能遂愿,也是她在前头挡着,查不到咱们这里来。”
“她若惹了什么祸事,把一切推到我们头上怎么办?”董慕丽很担忧,“说到底,我们只是替人当差的小鬼,自古小鬼背锅,真神何曾遭殃?”
“我们商贾之家能做的事情有限,虽猜不着娴妃打的什么主意,但我们这点本领,还能拆了宫闱不成?放心吧,为娘心里也琢磨过的。”
“那……”董慕丽迟疑地点头,“那好……先说定了,凡事让舅舅去出头,娘亲你可不能当先锋,若不顺遂,也可先撇干净。”
“放心,若不顺遂,最多也是为娘与你舅舅的祸,还算不到你一个在室姑娘头上。”庆姨娘笑道。
“女儿不是那个意思,只想提醒一下,娘亲和舅舅别太莽撞了。”董慕丽垂下头去
虽然母亲这番说辞滴水不漏,但她心中难免打鼓,她也不知自己是否为着对澹台浚的爱慕之情,所以才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