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淑妃娘娘的外甥,圣上寄重望的朝中新贵,你必须人品高洁,处处有舍己为人的君子行事,才符合众人的期望,不会被小人诟病。”董慕妍叹道。
这刻她有些心疼他的不易,所以她肯舍弃一些执着,与他同进退,施予微不足道的援手。若真的爱他,为他着想,这点隐忍必须要有。
“然而我并不愿意答应,你也别替我答应。”澹台浚忽然道。
“可是……”董慕妍怔,“这会影响你的仕途。”
“若用此换得的仕途,也没什么稀罕,不要也罢。”他决绝地答。
“但淑妃娘娘需要你的辅助。”董慕妍细声道。
“娘娘就算一时想不开,将来也终究会体谅我的,毕竟骨血亲情胜过其他。”
澹台浚这般回答,让她心中惊喜,就像荒漠绝境中骤然看到一汪绿水,生机复得的感觉。
“我一直以为……辅助娘娘是你心之所愿。”董慕妍仍不确定,眼前的一切是否会化为梦幻泡影。
“从前是的,”他意味深长地道:“可现在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也不打算继续这般委屈自己的心意,一辈子后悔。”
为何忽然觉得没意思了?是什么让他改变了自小的志向?
董慕妍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他的话语她听得懂一半,却难以琢磨另一半。她自诩聪明,这一刻,竟怔怔地像个傻子。
“方才我下了早朝,回家取了一件东西。”他自袖中掏出一支步摇,纯金的底,镶着玳瑁。他上前不容分说地将这步摇插在她的发上,“这本是一套的簪子,今天带了一支来,”澹台浚道:“你先戴一戴,其余的等以后再给你。”
“怎么冷不防地就送了这个来?”董慕妍无比诧异。
“你戴着真好看。”他上下打量着她,笑道:“去镜子前瞧一瞧。”
“你回家就是特意取这个?”董慕妍猜不透他想什么。
“上次看你戴着鎏金的簪子,想到家里有一套现成纯金的,便拿来了。”他道。
原来是觉得她可怜?也不对啊,若要同情体恤,何必在这节骨眼上?她怀疑地道:“你家里怎么储着这套簪子?原是打算送给令堂的?”
“我特意叫绦翠轩制的,好几年了,想着送给未来的妻子。”
“好几年了?”那时他还是个少年,就这般筹谋着娶妻了?
“我就想制一套玳瑁的簪子,还记得小时候看过的书上,说……”
电光石火之间,董慕妍恍然大悟。对了,那本书……他藏在太后宫中,少时消遣的读物,里面那则他最喜欢的故事。
他自小就爱慕的狐仙,头上便戴着这样的步摇,金底镶玳瑁。
她的头低下去,笑意像绽放的花,悄悄洋溢,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软绵绵的喜悦里。
“那本书你也看过的,”他还以为她不懂得,提醒道:“改天你再翻一翻,就明白了。”
书中的狐仙帮助了少年,解开了他人生的难题,一直守护着他,直到他娶妻生子。然而,她却要留下来做他的妻子。
仿佛,她比狐仙还幸福,虽然她比不得书中描写的那般仙灵。
这一刻,所有的苦楚与疑虑都烟消云散,有了这一刻,她这半生都满足了。
她曾经想过,假如真与别的女子共事一夫,她该如何自处?比如他在另一个妻子那里留宿,她会如何?
也许装聋作哑,把心一横,一切就过去了,就当他翻了一本春宫图……
然而,她毕竟不能自欺欺人,经年累月下去或许会患上抑郁症,她的眼里素来揉不得沙子。能与他相守,又没有别人来分享他,这才是令人舒心的完美人生。
太自私了吗?可人心本就自私。
他是不是爱上她了?呵呵,要让一个古代保守的君子说爱她,恐怕比穿越时空还难,能够表达这一点点隐晦的喜欢,已经不易了。
董慕妍忽然顽皮心起,轻悄悄地绕到他身畔,踮起脚来,对准他颊边就是一吻。
他完全没有防备,连她自己都未经思量,只是一时冲动所为。若她犹豫半分,便借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如此。
他显然吓了一跳,退后两步,瞪着她。
董慕妍这才感到害羞,脸儿倏忽红了,垂下眼眸,不敢与他对视。
无论如何,她总算亲到了他,跟她想像中的一样,他肌肤触感很好。
“这是何为?”澹台浚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问她。
亏他问得出口……亲亲啊,懂不懂?
“难道……从前都没有别的女子这样对待过你?”董慕妍觉得自己的回答也是傻乎乎的。
“没有。”他眼中似乎含着笑,故意逗她似的。
“难道,你以前就没个通房丫头,没去过勾栏瓦舍?”哼哼,就装蒜吧!
“她们也不会像你这样亲来亲去的。”他答得倒是坦然。
所以,他有过通房丫头,也去过勾栏瓦舍?
董慕妍心里酸溜溜的,吃着陈年的醋,虽然她不断提醒自己大可不必计较。
“那我就占个先机好了。”她呶呶嘴道。
与其将来让别的女人把他的初吻夺走,不如她先下手为强。
“我又不会娶别人,你着什么急?”他终于忍不住笑了。
“那可不一定,就算没有永泠郡主,你将来纳个妾什么的也未必可知。”她还没嫁给他呢,世事难料。
“那好——”他冷不防一把揽住她的腰,逼着她与他四目相对,“就不让别的女人有机会。”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这一回,轮到她听不懂了。
然而,这一回依旧来不及思索,他的吻便覆盖下来,堵住了她的唇。
就像霎时掉进了一团绵软的云朵,周身的气力都顷刻消融,她无法动弹,只能怔怔地在他宽大的怀抱里。
她还想说什么,可哪里还能说得出来?算了,就这样吧……
这样轻盈美好的瞬间如同蝴蝶落在花间,吮着清甜的蜜,她得好好享受享受。
第十四章 彩均坊遭人栽赃
跟赵国公千金失踪案一样,两天以后的清晨,永泠郡主被人扔在北平王府门口,双手受缚,全身冻得发僵。
她遭贼人玷污清白的流言,在京城迅速传开。
五日之后,太后召董慕妍与澹台浚同入宫,不出所料,便是商议之前那桩悬而未决的婚事。然而这一次,昊帝居然也在,裴娴妃亦在侧。
董慕妍还是第一次面见昊帝,心里有些紧张,她原以为昊帝是个糟老头子,谁料却正值壮年,丰神俊朗,只端坐着便尽显天家英武之气。
“参见陛下。”董慕妍随澹台浚跪下,行了大礼。
“这便是母后亲封的乐阳县主?”昊帝对董慕妍微笑道。
“回陛下,正是臣女。”慕慕妍连忙答道。
“果然生得好模样,听闻还十分能干?”昊帝道:“难怪母后与淑妃天天在朕面前夸你,浚儿也对你一往情深。”
“陛下谬赞,”董慕妍又行礼道:“都是太后与淑妃娘娘宽容。”
“起来吧,赐座。”昊帝抬手道:“方才沏了新进贡的茶,你们小俩口仔细品一品。”
董慕妍与澹台浚对视一眼,依命坐下。
“近日京中不太平,北平王府的事想必你们都听闻了。”昊帝道:“浚儿,你可要照顾好你未来的娘子啊。”
“郡主现下如何了?”澹台浚略显关切地问,“臣本想前去探望,却也不知是否妥当。”
“她休养了两日,今天已经入宫,在后面偏殿歇着。”昊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