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娘娘,不知我董家做了何事伤及龙嗣?”董慕妍道:“自淑妃娘娘有孕以来,彩均坊上下皆小心伺候,方才蒙统领带着禁军在坊中搜查,也并无查到异样,还请圣上明鉴。”
“蒙魁,”昊帝对禁军统领道:“你来回话!”
“是,”蒙魁上前一步道:“方才在彩均坊,确实没有查到异物,不过库房里倒有些麝香。”
“这便是了!”裴娴妃即刻道:“淑妃妹妹的鹅绒里便有麝香珠!”
董慕妍凝眸,心中是已猜到是怎么回事,然而却没有慌乱,胸间一片平静。
“禀圣上,”她从容道:“麝香本就是常备之物,彩均坊有此物并不稀奇。”
“不过如此一来,倒难脱干系了。”昊帝语气稍有缓和,但依然严厉,“淑妃近日不断落红,龙胎恐有不保之象。你一直负责打理妃的衣物,若真出了事,你们董家上下都难逃罪责。”
“臣女怀疑有人想陷害我们董家,陷害彩均坊,请皇上明察。”董慕妍扬声道。
“陷害?”裴娴妃冷笑,“没出事就抢功劳,出了事就是被陷害?县主,做人不能这般便宜吧?”
“回娘娘,”董慕妍却直视对方道:“臣女家的绣坊里有一位关嬷嬷日前中了毒。”她提及“关嬷嬷”三个字,明显可以有出裴娴妃脸色一凛。
“中毒?”昊帝道:“关嬷嬷是何人,你缘何提起此人?”
“禀圣上,这关嬷嬷本是我家一名绣娘,十分擅长缂丝,上次给太后做的凤袍便有一半出自她的手。”董慕妍道。
“哦,”昊帝点头,“这么说,是位能人了?她和此案有何关系?”
“这些日子,北平王府常派人与关嬷嬷往来,”董慕妍答道:“方才,臣女交了一件东西给统领,还请蒙统领代为呈上。”
语毕,蒙魁便让人捧上一件衣袍。
“这……白蟒袍?”昊帝亲自接到手中,细细查看,“是北平王府订制的?”
“圣上英明,一看便知,”董慕妍道:“这确实是北平王府私下找关嬷嬷订做的。”
“关嬷嬷手艺好,她做一件蟒袍也不是什么大事。”昊帝道,
“然而,这件蟒袍尚未完工。”董慕妍继续道:“据关嬷嬷说,这样的袍子,她为北平王爷做过了几件,每次去到北平王府,王府管事都会悄悄带她到一处偏僻的阁楼,那里有几位绣娘,管事每次都叫关嬷嬷给那些绣娘指点技艺。”
“这也没什么奇怪吧,”裴娴妃轻轻一笑,“既然你家那位关嬷嬷手艺好,北平王府叫她去指点一二,亦合情合理。”
“那天她便是在北王府用了些茶点,回来以后便腹痛,诊断下发现中了剧毒。”董慕妍道。
“或许她自己吃坏了什么,”裴娴妃道:“何以见得是北平王府给她下毒?何况堂堂王府,更没道理去害一个小小的绣娘啊!”
“陛下手中那件白蟒孢,便是北平王府暗害关嬷嬷的缘由。”董慕妍意味深长地道。
“这蟒袍有何不妥?”昊帝时不解。
“陛下大概没看出来,这其实是件龙袍!”
董慕妍这句话,声音虽轻,但四周诸人皆惊得怔了。
裴娴妃瞪着眼睛,气怒道:“这哪里……是龙袍?你休要血口喷人!”
“这件龙袍尚未完工,”董慕妍道:“等漂了明黄的颜色,再补绣一趾,便成了龙袍。”
“荒唐!”裴娴妃喝斥,“照你这话,天下所有的白蟒袍都是未完成的龙袍了?那天下所有做过白蟒袍的,都该拉去斩首?”
“娘娘,”董慕妍微微一笑,“别的白蟒袍用的都是漂过的白绢,颜色如雪般明亮,而这件用的是素丝,如纸浆般杂有天然的微黄,为的就是将来方便染成明黄。关嬷嬷每次去王府指点那些绣娘,就是为那些绣娘能更好地完成这件龙袍,使龙的第五趾与的前四趾绣法相宜。”
“天底下绣娘那么多,何必关嬷嬷来指点?”裴娴妃道:“这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
“之所以不让龙袍一蹴而就,使用如此繁琐的程序,就是为了防止有人走漏风声。如此,各人分工行事,就算查起来也难查得明白。”董慕妍道。
“既然查不明白,你说了也是白说,反而有蔑诬北平王爷之嫌。”裴娴妃转头道:“皇上,想来,董慕妍定是为了脱伤及龙嗣的罪责,故意信口雌黄!”
“皇上,”董慕妍郑重叩首,“还请皇上即刻派蒙统领到北平王府搜查,或许能搜出铁证!”
“你放肆!”裴娴妃怒道:“北平王府何等尊贵之地,岂能说搜就搜?”
昊帝一阵沉默,他生性多疑,对兄弟宗室猜忌颇多,方才董慕妍一番话,已在他心里激起了些涟漪。
“皇上,”澹台浚上前道:“不如就让微臣到北平王府瞧一瞧?若查不出什么,自然也给还王爷个清白。”
“澹台公子这是在护短吗?”裴娴妃道:“为了你这个未婚妻,朝中的纲纪伦常都不顾了?”
“方才在御书房外,娘娘也听得仔细,微臣曾言,若董家真有什么罪责,微臣就算退婚也在所不惜,”澹台浚道:“何必要护短?”
他的这话的意思……她在他心中,也不过尔尔吗?一切皆因他禀公中立,并非出于私情?
呵,为什么这一刻,她还渴望他真能护短?
“走水了、走水了!”忽然,殿外响起一阵慌乱之声。
“是谁在喧哗?”掌事太监高声斥道。
“启禀皇上,”传话的小太监没见过什么世面,一时慌乱,“宫墙外好高一阵青烟,侍卫们到城楼上查看,像是北平王府的方向走水了!”
“什么?”昊帝蹙眉。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北平王府凑巧起了大火,实在让人疑惑。
“皇上,”澹台浚当即立断地道:“还请皇上允微臣与蒙统领同前去王府救火,也可趁机查看王府境况,趁着火势不大,该留的东西还不至于毁损。”
“好!”昊帝终于首恳,“你们速去,见机行事。”
“皇上……”裴娴妃还想阻止,却已无能为力。
裴家与北平王府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裴娴妃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终究流露做贼心虚之态。
一旁董慕妍的心紧紧揪起,这场大火就像上苍要还她清白,为她而起,只盼澹台浚能够寻得证据,不负时机。
假如祈祷有用,那就让她此刻诚心祈祷吧。
澹台浚在北平王府搜出了龙袍,坐实了北平王谋逆,隔日又和禁军查抄裴府,得到不少铁证。
裴家与北平王府勾结,定于端午之时宫变夺权,北营大军将领被收买过半,只待一呼百应。
昊帝听闻此讯,龙颜震怒,当夜斩杀了北平王府满门,裴家父子判车裂之刑,当街示众。
裴娴妃则赐予白绫,还算保了一具全尸。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董慕妍没想到,自己偶尔发现的一件白蟒袍竟引发出翻天覆地的变动。
初时,她舒了一口气,北平王府与裴娴妃再也不会加害她,她和董家总算全了。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余悸,也不知哪一天,自己若行错了一步路,会不会又卷入灭顶之灾?
若要此生平安,还是远离京城是非,远离宫廷朝堂为好。
“臣女来向娘娘辞行。”前往江左之前,她入宫拜见淑妃。此去经年,不知何日再见,她要给这个故事亲手划圆满句点。“娘娘的身体最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