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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页

 

  轻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李萱的动作轻快,跪到地上一寸一寸地擦着地板,她擦得用力,像是在擦拭自己的心似的,仿佛这般日复一日地擦着,总有一天她浑沌的心情将和这片地板一样,会让她擦得光可监人。

  屋外,周敬镛、周旭镛不敢置信地互望一眼。

  她竟然在笑,还笑得那样开心?周旭镛进屋,走到她跟前,绣着青云的皂靴进入她的视线,李萱微微一顿,仰头顺着那身锦衣玉袍缓缓往上,在接触到周旭镛的目光时,心微呛。

  没事的,她已经不在乎他!两句提醒,李萱放下抹布,缓慢起身将水盆挪开,站直身子,这才发现周敬镛也来了。

  “恭亲王、靖亲王。”

  她垂眉屈膝,卑微得一如宫婢。

  周敬镛走到她面前轻拍她的肩,柔声道:“煜镛不懂事,这些日子要委屈你了。”

  她退开两步,避开他落在自己肩上的手掌,轻言道:“多谢王爷好意,奴婢在这里过得很好。”

  她这态度是拒绝?拒绝他们的善意?周旭镛皱起浓眉。

  “宫外我有一处宅邸,若是你愿意搬到那里,有人会照顾你。”

  周旭镛隐忍,拉起她的手腕。

  李萱的目光挪往周旭镛脸庞,果然,只要断绝非分想望,他便愿意待她宽大。

  可惜,他不明白女人的骄傲,要,就爱得彻底、爱得淋漓;不要,就连藕断丝连都不必,剔除掉想爱的心,她再不肯牵牵绊绊、不干不净。

  她一根一根扳开他的手指头,收回自己的手。

  “不劳靖亲王爷费心,奴婢在这里很好。”

  “你这是在同我生气?”

  凝眉,他深邃的眸子里,有她不理解的情绪。

  “奴婢不敢。”

  “或者你……想要搬进靖亲王府?”

  这话是试探,试探自己在她心中还有多少分量。

  李萱苦笑,好不容易才抛弃呢,他怎又一扯二扯、扯出她的心酸。

  她抿紧嘴唇,试图淡然。

  “怎么能呢,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人岂能一再犯错?过去是奴婢看不懂情势,以至于心存非分,如今万望王爷大人大量,原谅奴婢不懂事。”

  一番话说得周全圆满,可却激得周旭镛脸色铁青,她把过去当成一场“不懂事”,当成“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他尚未回话,周煜镛先一步在小瓶子的陪同下进屋,冷眼将三个人轮流扫过一圈,撇着嘴角,斜靠在墙边,那表情似挑衅又带着几分张狂,他两手横胸、眼角含笑问:“李萱,你想跟二皇兄走吗?抗旨的后果,你能承受?”

  如果能够抗旨,李萱会坚持出宫,如果她心怀怨怼企图害周旭镛,她就会跟着他走,但是……她早已变得胆小,冷宫岁月让她学会别往刀口上撞。

  于是最终,她乖乖地待在永平宫。

  不过,皇帝待她还不坏,不管理由是为了补偿她或周煜镛,总之赏赐下来了不少好物,而周煜镛心高气傲,看都不多看一眼就让人把赏赐给搬进她屋子。

  李萱挑了金银等物、打包收妥,为日后出宫预备着。

  她把布匹挑出来,选了合适的裁布制衣,绣荷包帕子,她也选了两匹青色云纹布料打算给周煜镛裁两身新衣,倒不是看他没什么好衣服上身,只是想着若能打好两人关系,或许他会愿意帮自己一把。

  现下她和周煜镛……算是怎么回事呢?李萱也说不真确。

  不知道是不是奖励她两度没顺了周旭镛的心愿,他居然对她宽怀起来,不但拨了两个宫女沉鱼、落雁给她,还允许她到书房里挑书。

  虽然他仍然经常出言寻衅,仍以惹恼她为乐,可别的不行,说几篇大道理镇压镇压他的嘴皮,让他鸣金收兵倒也不是难事,只要在他怒极动起手来之前见好就收……总之,三番两次后,李萱已经慢慢学会在周煜镛失控之前停止战争。

  日子顺顺利利过下来了,日夜相处,李萱多少看得出来周煜镛对周敬镛、周旭镛有心结。

  不,这样说并不公平,他是对整个后宫、整个天地都存了心结,他喜怒不定、孤傲难驯,还有些残忍暴戾、任性乖张。

  他一个不称心就会张狂地发飙,会虐打宫女太监,他痛恨阳光,他喜爱阴暗,他不许永平宫里出现笑语。

  他说:“我就是喜欢看别人被折磨、被羞辱,喜欢别人因为失去而自怜自卑。”

  他说:“我就是喜欢别人妻离子散、家庭破碎。”

  他说:“你不准笑、不准幸福,不准把日子过得舒心,那会令我碍眼。”

  他说出来的话很变态,可说透了,他不过是在追求残酷的满足感,然而在发泄过程中也难掩他自身的凄苦,这样的他让李萱提不起恨意,反倒是油然升起同情。

  比较让李萱为难的是周旭镛的态度,他时常过来,在周煜镛一副似笑非笑的眼皮子底下见她,他总是送来东西,一些她用不着也没有心思用的物件。

  她并不乐意见他,不管他是因为罪恶感或者想待她一如过去,都不愿意。

  但他是王爷,连永平宫的主子也阻止不了他的拜访,她能说什么?皱起细细的柳眉,她放下手中书本,凝目望向屋外。

  屋子里安静得过分,偶尔有几声雁鸟凄凉地鸣叫,风扫过树叶沙沙作响,日光倾泄,透过窗棂落在地上,形成淡淡的影子。

  李萱看一眼坐在桌边描花样子的沉鱼、落雁,忍不住笑了,她们两人样貌普通,沉鱼皮肤微黑,落雁嘴略阔,虽称不上丑陋,但宫里挑人都是选些头脚整齐、样貌适眼的,相比之下,她们的样貌就略略……她们这般长相竟让周煜镛恶意地取上沉鱼、落雁这两个名字,不管走到哪儿,都遭人嘲笑,可也没见她们有半分火气,只会憨憨一笑。

  有时想想,她们手脚虽有几分粗笨,却是个实心地的,没什么野心,只一心一意想平平安安待到二十五岁、攒够银子放出宫去。

  这样的人被分派到永平宫,也不是坏事。

  把书摆在榻间,李萱起身。

  “公主,你要做什么?”

  沉鱼走到她跟前,笑眯两只小眼睛。

  “我去做几个菜,说不定五爷会过来这里用饭。”

  “我去给公主打下手。”

  落雁放下笔也跟着上前。

  五爷吩咐过,要小心看着,不可以让靖亲王把公主给带走。

  “一个跟我去、一个留着吧,如果五爷过来,至少有人递茶倒水。”

  “我去吧,我的手脚伶俐。”

  沉鱼急急毛遂自荐。

  她哪里手脚伶俐,她不过是讨厌做绣活儿,可李萱没戳破,让落雁留在屋里,领着沉鱼到后面小灶房做午餐。

  对于厨艺,李萱很有几分天分,她遗传了母亲秀娘的巧手,也得到她几分绝学。

  永平宫的小灶房本无人使用,李萱来了以后便据为己用。

  平日里,他们吃的是御膳房送来的吃食,只不过周煜镛虽然是皇子,因不受皇帝看重,再加上永平宫本就位置偏远,每回饭菜送来不是晚了,就是冷硬得让人难以下咽。

  李萱发现灶房后头有块荒废的菜园,爬满丝瓜藤还有一堆野菜,沉鱼家里务农,她自告奋勇把菜圃略略整理后,她们便有了吃不完的丝瓜和蔬菜,李萱又托小太监买来几只鸡鸭养着,有菜有蛋,生活越过越舒坦。

  上回,周煜镛见到又是满桌冷食,肉上面还浮着一层肥油,一个火大把桌子给掀了,满肚子火气想过来找李萱发泄一番,没想到却见她和沉鱼、落雁围着桌子吃着热腾腾的饭菜,还有说有笑,欢乐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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