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靖甫瞧了那件衣衫许久,最终还是没忍住心中的渴望,将它抖开,套至身上。
一如以往,刚好合身。
柳嫣从不特别为他量身,却总是有办法精准的做出适合他的衣裳,他真不明白她是怎么办到的。
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动,将身上的新衣及原穿着的外衣一并褪了下来,接着重新正式穿上新衫。
略微冰凉的衣料贴在身上,他的胸口却是灼烫的。
韩靖甫心不在焉的踱步回到书房,发现林叔已不在了,这令他稍稍松了口气。
他现在实在不想和林叔谈那些关于复仇的事。
他走至桌边,随手拿起桌上的书册翻阅,然而看了许久,却一个字都没读进去。
无奈的换了一本,仍是同样的下场。
再换一本,结果依旧。
韩靖甫放下书,知道自己若再静不下心,是没法看书的。
他忽然很渴望见到柳嫣,想问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即便是亲耳听到她的拒绝、嘲笑他的痴心妄想,也好过心被这样不上不下的吊着。
既有了想法,他便不再犹豫,果断的扔下书,决定前往将军府。
他的府第离将军府不远,不到一盏茶时间,已至将军府门口。
将军府的守卫自是认得他的,才见着他,便笑道:“韩副将,您是来找将军的吧?真抱歉,夫人说过了,这几日将军不见客。您也知道,夫人说的话,府里没人敢不听。”他一副“抱歉啊,但咱也是不得已的”的无奈表情。
将军府中的掌权者是将军夫人而非将军,这是全景城众所皆知之事。
所以即便这守卫明知韩副将与将军夫妇有十年交情,关系不一般,却还是不敢随便放人进去。
韩靖甫轻咳了下,“我不是来找将军的,我有事想见夫人。”
“啊,原来您要见夫人啊。”守卫恍然大悟,却在下一刻迟疑道:“可真不巧,夫人已经出门了。”
韩靖甫一怔,“她先前有事至我府上,但一会儿便走了,难道她没回来?”
守卫摇摇头,“夫人稍早前曾步行出门一趟,很快便返府,之后换了衣裳改乘马车,说是要出城采药。”
“这时候去采药?”他忍不住皱眉。
守卫叹了口气,“是啊,夫人说将军的伤不能再拖,有些药材找遍全城都买不到,只得自己去采了。”
景城位于边关,物资向来匮乏,许多较稀少的药材更是千金难换,有钱也买不到。
哎,将军夫人平时悍归悍,但对将军可也是没话说,这几日她不眠不休照顾将军,他们都看在眼底,莫怪将军对她如此情深意重,从不多瞧别的女人一眼。
“原来如此。”若是去采药,没两三个时辰是不会回来了,韩靖甫思忖着。
他这时也已冷静下来了,觉得自己就这么冲动的跑来,实在有些莽撞。
不过是件新衣罢了,值得他这样吗?
正想就这么转身离开,没想到守卫突然道:“韩副将,您这身衣衫是新的吧?挺好看的。”
他勉强勾了勾唇,没回应那关于衣裳的事,只道:“既然如此,我改日再上门拜访将军和夫人。”
“也好,要不待夫人回来时,我再同夫人说一声?”
“不必了,你不用告诉她我来过。”他淡声拒绝。
“啊?”守卫感觉到他的态度突然变冷,却不知原因,只得点头。“那好吧,您慢走。”
韩靖甫转身走了几步,却不知怎地,突然想到一件要紧的事,他倏地停下步伐,回头沉声问道:“等等,夫人上哪儿采药了?”
他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呃,应该是桐山吧?”守卫迟疑了下才回答。
这附近只有桐山上有药草,因此柳嫣大约每一至两个月都会去一次。
果然!韩靖甫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
若是平时就罢了,可就在刚才,他正好得知有一支近千人的夷军潜伏在桐山深处,就等着他杀了穆可清后,突袭景城。
他根本没打算照他们说的去做,他深知景城军的实力,晓得就算穆可清死了,以那夷军的人数,就是再多十倍也不可能攻得下景城。
但不管怎么样,那支夷军现在还在那里。桐山虽不算小,却也不大,柳嫣若入了山,便极有可能碰上那支夷军!
他可以狠下心对付穆可清,却无法眼睁睁看着柳嫣受到一丝伤害。
韩靖甫越想越心惊,顾不得再和那守卫说什么,立刻飞身去追柳嫣。
第4章(1)
桐山位于景城西方,大约十多里的路程,走路虽有些远,不过乘坐马车就用不了多久。
将军府的马车朴实无华,外观上看起来与普通人家的马车没有分别,只是这马车不但特别加厚了车厢的木板,还做了双层隔板,莫说是箭矢,便是长枪要刺入也不容易。
穆可清身为武将,当然不坐马车,这是她特地命人替柳嫣造的,以保护她的安全。
柳嫣忍不住掀起了前方的帘子,张望四周景致。
由于景城地处边关,长年有夷军侵扰,尽管城内勉强还称得上热闹,但城外就清冷许多,放眼望去看不到几户人家。
毕竟谁都不想住在随时可能有夷军来袭、又受不到庇护的地方。
不过也是因为这样,此处倒是保有了原先的风貌,除了此刻正走的大道外,一旁净是苍郁的树林,绿意盎然。
柳嫣静静瞧着,原先低落的心情随着迎面拂来的风儿消散了不少。
马车走过大道,又穿越一段紧邻峭壁的窄道,最后行至桐山山脚,由于再下来已无车道可走,柳嫣命车夫将马车寄在附近的农家。
柳嫣每一至两个月便会来一趟,那户人家自是识得她,知道她是将军夫人,因此不但热情答应,还每回都想留饭。
只是柳嫣急着上山,便婉拒了。
这桐山她还算熟悉,故也不要车夫跟着,让他留在农家,自己背上药篓、取过装着挖掘草药的工具袋以及水囊,按以往习惯走的路线,熟门熟路的上了山。
别看她平时娇滴滴的样子,又懒散得很,可一旦牵涉到和医术有关的事,她便像换了个人似的,事必躬亲,甚少假手他人。
她一路上山,寻找可用的草药,但走了一阵子后,却隐隐觉得不对了。
柳嫣忍不住停下脚步。
今天的桐山似乎有些奇怪。
平时山上随处可闻的虫鸣鸟叫声,今日几乎听不见,且某些泥地上的脚印纷沓,像稍早前曾有大批人马走过。
她蹲下身子,仔细研究了一下那些脚印,虽不懂打仗的事,但和可清在一起这么多年,多少也有些概念。
这些脚印颇深,显见对方负重不轻,除了身着甲胄的士兵们外,她想不出还有什么队伍能够制造出这么大批且深的足印。
问题是这方圆几百里内的夏军,都在可清的掌握之中,而她很确定可清最近并没有派兵经过或守在桐山上。
既然不是夏国军队……那就是夷军喽?
想通这关键后,她的脸色忽地变得苍白。
桐山离景城并不远,可今天却有一支夷军潜藏至桐山,竟无人知晓?
这下她再也顾不得采药了,立刻转身朝原路走去,打算回去报信。
只可惜她脑袋虽转得快,运气却不大好,才往回走没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呼喝声。
“咦,那里是不是有个女人?”那句话是用夷语说的。
柳嫣自幼在汉夷交界的边关长大,后又随穆可清抗夷多年,当然听得懂夷语,这也令她更加确认对方的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