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着所有人的期待,想必是件极辛苦的事吧?
每个人都来找可清要方法、期望他化不可能为可能,却忘了他不过是个凡人,和所有人一样,也会有软弱、不确定的时候。
不知怎地,习惯看到坚毅果决、总一副胸有成竹模样的穆将军,乍见眼前有几分脆弱的可清,他竟生出几分心疼。
“是很任性没错。”他定定的瞧着面露诧异的可清,然后轻叹,“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希望你能再更任性些。”
比如说,任性的一走了之,离开这无视他殚精竭力镇守边关、不断利用他却又防着他的国家,或是不再支持那为了权势而放弃他的二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宁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换得景城的一线生机。
他知道可清不是贪功名的人,可也正因为知道,所以更为他感到不舍。
穆可清震惊的回望着他,好半晌才哑声道:“没想到……身为皇子的你,居然会这么想。”更不可思议的是,她竟听懂了他那没头没脑的话。
和熙平才认识多久?为何她却觉得自己好像认识了他大半辈子?
他明明是李东廷的儿子,却为她抱不平……就算那话只是说好听的,她也很感动了,更何况熙平不是那种会说漂亮话的人。这男人表面随和,内心却自有一股傲气,不屑说违心之论。
她很清楚,若今天换作李灿璃,即使再心疼她,也不会说出这种会让人当成把柄的话。所以,这一句话又怎能不令她动容?
她过去对李灿璃是恋慕的,可如今对熙平,却是不由自主的感到信赖,想要倚靠,甚至……觉得他就像缺失的灵魂一角,遇上了才能填补了心中的空洞,才能从难言的疲惫中得到安慰解脱。
明知他是李灿璃的弟弟、是五皇子,是她根本不该有进一步往来的对象,可她仍无法克制心中那份因他而生的悸动。
“若非先师遗命,我压根不想回去当什么皇子。”李熙平眼中闪过一抹厌烦。
穆可清一怔,暂时忘了迫在眉睫的军情,忍不住好奇起他的事。“你原不想回去?”
“当皇子有什么好?”他面无表情的道,“我两岁时被师父带走,一直和师父相依为命,直到十六岁那年师父逝世前,我的人生只有师父一个家人。”
她很是讶异。
虽然本来就知道他不喜欢充满尔虞我诈和虚伪的人事物,也对当皇亲国戚没什么兴趣,但她还是很惊讶他这样看待他的父兄。
穆可清犹豫了一下,“可我听说圣上待你挺不错的。”
“待我不错?”李熙平冷冷的笑了,“可清,我听说你与我二哥自幼相识,你可曾听说他有个五弟?”
她愣了好一会,才道:“确实不曾。”
三年前,他被封为景王时,她也讶异了一阵,到现在还不大清楚他母亲是谁。
“那是因为我父皇过去从未将我当成他的儿子。”
李熙平的生母只是当年李府里的一名丫鬟,李东廷在一晚酒醉后和她发生了关系,她之后便怀了他。
对李东廷来说,这不过是一夜风流,因此他只认了儿子,却没打算收孩子的母亲入房,而李熙平的生母产后未受到什么照料,没多久便去了。
后来一位早年受了李家恩惠的世外高人上门拜访,言明愿收李家一子为徒,李东廷虽觉机运难得,却也不舍与其他孩子分离多年,最后便选上当时年仅两岁,还未晓事的幼子同高人离去。
过去李东廷不在意这儿子,李熙平待他自然也无多少感情,亦对当皇子、王爷什么的毫无兴趣,若不是他师父临死前逼他回去,他原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认祖归宗的。
如今李东廷老了,对这分离多年,与自己长得十分相似,有勇有谋却不恋栈权力的小儿子十分喜爱。但当年的事已在李熙平心中留下疙瘩,对他来说,这爹也不过比陌生人亲近一丁点而已。
最近李熙平常忍不住想,若三年前他不回宫,而是留在景城,是不是就能更早认识穆可清?
“抱歉,我不该提起这话令你心烦。”穆可清见他脸色不佳,以为他是因想到过去被父亲冷落无视的日子,不禁有些后悔。
“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李熙平摇头。他对父皇说不上有什么情分,不会因而有太多愤慨伤感。“话说回来,你确定真要这么做?”
如果可以,他实在不希望可清冒这个险。
“网都已经撒了,现在收手岂不可惜?”她故作轻松的说,“倒是你,此刻想后悔还来得及,没必要陪我犯险。”
李熙平睨了一眼,“可清,你若当我是朋友,往后就别再说这种混帐话。”
看他恶狠狠的样子,穆可清倒是笑了,心情也不再这么沉重,“我这不是怕你后悔与我结交吗?”
人家说士为知己者死,而人生当中有知己愿陪自己赴死,那也不枉此生了。
“那是不可能的。”李熙平想也不想的回道。
他只后悔没能更早认识他,“相见恨晚”这四字,用在他与穆可清身上尤为贴切。
穆可清瞧了他好一会儿,知道这时说什么感激的话都太过矫情,而李熙平也不会想听。
若他们还能见到三天后的阳光,她晓得这辈子李熙平在自己心中,将占有一席无可取代的地位。
当然,前提是他们得平安活着。
而为了嫣嫣、为了景城的兵民,甚至……为了他,她会努力活下来。
第4章(2)
同日夜里,夷军主帐中。
薛玄一目十行的看完手中密信,心脏剧烈跳动着,半晌后哑声开口,“此消息来源可确实?”
“启禀元帅,虽潜伏于夏国军队中的其他密探并未探得此讯息,然而至今,此消息来源一向精准可信,上回能成功埋伏并重创穆可清,亦是此人提供的情报。”
只可惜那穆可清太剽悍,重伤之余还拼尽全力杀了当时夷军主帅,硬是杀出一条血路逃出,让他们前些时日军队也乱了好一阵子,再加上族中的内斗严重,才给了穆可清养伤的时间。
“好,非常好。”薛玄哈哈大笑,“穆可清,你若乖乖待在城里,我欲杀你还得煞费苦心,可如今你竟蠢到想自己来行刺我……”他话峰一转,面露阴狠,“传令下去,这两天就不攻城了,后日晚上全军戒备,我要穆可清来得了,回不去!”
“是!”
行刺薛玄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再者,穆可清不愿柳嫣为自己担心受怕,因此便不打算告诉她。
然而她伪装的镇定表情瞒得过别人,又怎么瞒得过了解她的好友?
于是两日后的夜晚,当她正准备与李熙平出发时,原以为已经睡着的柳嫣却追了出来,手中还抓着穆可清以防万一而事先写好的遗书。
“穆可清,你居然打算背着姑奶奶和男人私奔?”柳嫣咬牙切齿的瞪着她。
“什么私奔?”穆可清一呆,原本凝重的情绪被搞得有些荒唐,“我和熙平是去办正事……”
只是听到“私奔”二字,她的心却忽地漏跳了几拍……他们明明是要去做很凶险的事啊。
“你怎么不干脆说去送死比较贴切”柳嫣杀人似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着,“穆可清我告诉你,那只又笨又懒的胖白兔,我是绝对不会帮你照顾的,你若不想它饿死,今晚就给我乖乖待在府里!”说着,她眼圈竟然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