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他向来待我极好。”除了近来阴阳怪气了点,其余都好。
“那就好,但你不让他知道那些字画是你写的吗?”他在大牢里想得可多了,猜想范逸要是看过表妹的字画,没道理没认出来,早就回府寻她问清楚了。
“不用,我今天特地来找表哥就是因为……我要和他和离了,所以想请表哥先帮我找个栖身之处。”
周正沇怔怔地瞪着她,好半晌才回神。“是……因为我?”
“不是,我们原本就有协议,原本这桩婚事就是皇上指的,为的只是要冲喜,可他心里早已经有人,我想成全他,所以想请表哥帮个忙。”
她说出口时,才发现嘴有点涩,心有点苦。
但她想,不是因为要离开他,是因为她要离开舒适圈独立自主,所以才会觉得难过又不安。
可是她迟早要踏出这一步,长痛不如短痛。
“他真是欺人太甚!他竟和你协议这事?”
“表哥,这没什么好气的,横竖他说会给我一笔钱,还有……”她从袖袋里掏出五百两银怨。“这是几天前侯府办宴,我刚巧写了首诗入了二皇子的眼,所以他当下就把我的字画给买下,五百两应该可以找个地方住吧。”
周正沇把钱推还铪她。“你如果真要离开他,可以暂时到我名下一幢小院住下,银两留着傍身。”
“表哥,谢谢你。”
“不用客气,我还要谢谢你。”周正沇苦笑了下,突道:“对了,范二爷为什么非要找出写字画的人?”
毛知佳顿住,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牡丹宴上,范逸看到她的字很意外,原以为他是气她抢了佟熙娴的风头,可最后的原因是他似乎知道那首诗,还追问她为何知道,她才被迫说谎……
他怎会知道那首诗?这个世界有刘禹锡吗?可也不对,如果这个世界有刘禹锡,他又何必追问她?既是如此……
“对了,我在牢里时,他曾问过我有没有听过毛知佳这个名字。”
毛知佳蓦地瞠圆了眼,像是听到多不可思议的话,就连嗓音都颤抖着。“……毛知佳?”
“对,毛知佳,你是不是跟这个人学了字画?”瞧她的神情,她肯定识得这个人。
毛知佳的脑袋空白一片,空白到她无法言语、无法思考,因为她从来没有设想过,会有人跟她一道穿到笔下的世界。
尤其是,隔壁恶人……
晌午时分,范逸回府,在回擎天院的路上遇见了佟熙娴。
他视而不见地走过,佟熙娴却开口唤住他。
“还请佟四姑娘自重。”他淡道,脚步不停。
佟熙娴拉着裙摆跑到他面前,硬是挡住他的去路。
范逸神色冷漠,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你……你忘了五年前我救过你吗?”
“不记得。”
“可是你至少应该记得你给我了这个玉佩。”她从荷包里取出一只玉如意的玉佩,雪白通透的羊脂玉,犹如少女的肌肤。
范逸瞧也不瞧一眼,冷声道:“佟四姑娘认错人了。”
“你怎能不承认?你给了我玉佩,我一直在等你,我……”
“佟四姑娘,我已经娶妻,娶的还是你的六妹。”他无情地打断她未竟之言。
佟熙娴脸色惨白如纸,清丽的面容布满痛楚,像是无法忍受他的残酷。“范大人可能有所不知,你的妻子,我的六妹,此刻正与她的表哥私会,如此,你还要她当你的妻子吗?”
范逸黑眸缩了下,阴鸶神色更是冷了两分,大步从她身旁走过。
一路上,他大步流星,狠狠将跟在身后的纪重恩给甩开,进了擎天院便朝后院而去。
他走到柜前查看,她的衣物和一应用品尚在,教他微松口气,听到纪重恩跟来的脚步声,才沉声道:“让人回报夫人此刻在哪。”
“是。”纪重恩应了声便往外走去。
范逸往她的床铺一坐,疲累和愤怒在他体内激烈撞击着。
昨晚,他几乎一夜未眠,竟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一闭上眼就瞧见她只着肚兜的身影……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多情人,又或者说他本就偏无情多些,要不是从小与毛毛相遇,他这辈子恐怕无法对人动心。
可是,他却被她影响了,他无法不在意,哪怕她只是毛毛的替身,他还是想占住她,就算不爱她,他也要留下她。
然而,她一心想走。
他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出门,分明是故意!
他恼火地往床褥重击着,力道大得把枕头都给震开,可见他有多光火却又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无力地叹了口气,他长臂一探要将枕头归位,却突地瞧见枕头边躺着一枝再熟悉不过的笔。
他颤着手拿起表面黑蓝两色如闪电纹交杂的钢笔……
“二爷,傅总旗的人回报,说夫人在……周氏牙行里。”外头纪重恩的嗓音愈来愈细微,终至无声。
范逸紧握着钢笔,突地暴咆了声,“毛知佳!”
第十章 表哥透露的端倪(2)
晌午时分,毛知佳带着采薇从角门回到后院,让采薇回去歇息便独自回房。
屋里有点暗,她没点灯,只是呆愣地坐在榻上,脑袋还在努力消化周正沇给予的讯息。
她从来没想过隔壁恶人会跟她一起穿越到这个世界,她一直以为自己孤单的在这个世界里,没想到他竟在她身旁。
回想他们先前几次的交谈,他总是话中有话,如今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是在试探她,代表他已经开始怀疑她,可是她竟半点都没有起疑,只用她的理解方式解释了他的举措。
怎么会有这种事?
当他回府时,她要怎么面对他?
要主动跟他说,她就是毛知佳吗?
他现在会相信吗?她内心混乱到无法做出最佳判断,她无力地捧着脸,想要厘清头绪、想出法子,可她的脑袋却像是当机了、罢工了。
不行,她得要躺一会,慢慢思考。
毛知佳拖着牛步上了床,下意识要摸枕边的钢笔,然而手一探却什么都没摸到,她不禁坐起身,搬开枕头,却不见钢笔。
“怎么可能?”她低声喃着,将枕头丢开,拉扯着床褥。
“找笔?”
低形如冰的嗓音从背后传来,她蓦地回头,对上范逸那冰冷入骨的眼神,再看他手上拿的钢笔,半晌说不出话。
然而她的反应看在他的眼里,却像是她故意隐瞒着不让他知道她是谁!
就连她刚刚进房,那愁苦的神情都是为了周正沇!就因为周正沇,所以她不打算让他知道她是毛知佳,欺瞒他、舍弃他!
“毛知佳!”他暴咆着,红了眼眶。
毛知佳直睇着他,泪水盈眶,黑亮的眸蒙上一层剔透水光,缓缓地滑落香腮,颤着声喊着,“范姜哥……”
“你总算肯认我了?”他哑着声问。
“范姜哥……”她像个终于找到家的孩子,哭得那般凄楚,跳下床,紧紧将他抱住。
范逸的胸口剧烈起伏,像在隐忍着怒火,而下一刻,双臂却紧紧将她拥入怀里。
“你这个蠢丫头,人蠢总有个极限,怎么你就能蠢到没边!”
毛知佳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像是要将这段日子以来累积的不安,恐惧一次宣泄,哪怕耳边是他向来不留情面的嘲讽,都让她觉得很怀念。
原来她不孤单,原来他一直都在。
“范姜哥,我好想你……”她哭得抽抽噔噔。
范逸抚着她的发,恼声低骂,“你想我?你想我却不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