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着手中的荫树子手串,她第一次想,外婆,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喜欢苏子珪,但是却害了他?
立春过,雨水过。
转眼惊蛰到来,天气回暖,百花探头。
院子里桃花开得好极了,红的、粉的,满是枝头,春风一吹,花瓣落下,俨然就是一首诗。
荷花池面的冰雪也融了,杨柳开始出现绿芽,院子一派生气勃勃。
苏大夫人还真的去了秦王府一赵,带回一个好消息,秦王跟秦王妃疼爱宣和郡主,只希望她嫁得如意郎君,庶出嫡出什么的,不是那样在意。
苏尚书跟房太君就算有意见,这下也只能闭嘴了,秦王府都说没关系,自己要是真把媳妇逼着出家,苏家都不用做人。
向清越终于知道苏大夫人那天说“宣和郡主不会介意嫁给一个庶子”时,苏尚书跟房太君为什么不反驳。
宣和郡主的脸上有一块大胎记,半张脸,怎么样都遮不掉。
以貌取人是人的天性,古代又没有让人日久生情的条件,苏子凯为了仕途,娶了一个没人会娶的郡主。
当然,他的前途也就无量了。
宣和郡主是秦王妃的亲生女儿,出身不凡,以后有这样的岳家帮助,苏子凯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那天是非常宾主尽欢的一曰,宣和郡主就算脸有胎记,那也是皇家闺女,大家都装作不知道,房太君不断的说,三个孙子都已经十九了,希望宣和郡主快点过门,好替苏家传宗接代,宣和郡主红了脸,看得出来真心喜欢苏子凯。
两边都有迫切结婚的理由,对苏家来说,苏子凯年纪真的不小了,该成亲生子,这才是孝道。
对于秦王府来说,宣和郡主好不容易挑上一个喜欢的,人家也愿意娶,当然得赶快把人嫁出去。
因为这样,婚事谈得很顺利,五月时,苏大夫人这个嫡母带着大队人马前往秦家,请来的是京城最老资格的官媒,说好了聘金六十六抬,嫁妆也是六十六抬,郡主虽然不另外建立郡主府,但苏家也不能亏待人家了,现在开始修院子,会修一个三进二十房的大院,前有花园,后有小湖,总之,不亏待郡主。
秦王府很满意——他们当然知道自己的女儿容貌有损,但只要苏子凯热衷官路,就不会对郡主太差。
那日,苏子珪跟向清越身为长兄、长嫂,当然也去了。
向清越安安静静的,假装自己不存在,可没想到即便是这样,秦王妃还是招呼上来了,“这茶可是供品,苏少夫人尝尝。”
向清越根本分不出茶品好坏,又不能装懂,万一秦王妃继缵深问,出包了是自己难看,正在犹豫,苏子珪出声解围,“这茶没喝错,乃是云山所产,三沸所冲,用的是玉泉水,是吗?”
秦王妃笑了出来,“苏大少爷好生厉害,一分不差。”
秦王世子跟着笑,“苏尚书的嫡孙,哪会差。”
宣和郡主不乐意了,“哥哥有所不知,苏大少爷虽然前年中了举子,不过苏二哥哥中的却是进士,现在都已经是算学博士了呢。”
秦王世子看着妹妹一脸宠爱,“是是是,你挑的夫君最好。”
向清越想,妈的,这白痴郡主,捧自己未婚夫为什么要拖人下水,这样当面给苏子珪难看,有很厉害吗?
苏子珪却是神色如常,“子凯出色,从小便不一般,就连贺先生也是夸过的,现在又入朝为官,前途无可限量,等郡主过门,一定能举案齐眉。”
秦王摸着胡子大乐,“本王十几个儿子,就这一个郡主,已经被王妃宠坏,若是过门有所不周到,还请苏家多多包容。”
“王爷客气了。”苏大夫人笑意吟吟,“妾身喜欢郡主的爽朗性子,这样的女子不矫柔造作,最合妾身的喜好,将来婆媳一定亲亲密密。”
秦王妃笑着说:“司马夫人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宣和,过了门,得好好侍奉长辈,不能因为自己是郡主,就对长辈不恭敬,你尊敬长辈,就是尊敬子凯,知道吗?子凯现在虽然只是个从九品下,但那也是自己挣来的,很不容易,你要知道这一点。”
宣和郡主撒娇,“苏二哥哥说过,不用女儿特意讨好,女儿相信他。”
“你苏二哥哥怜惜你,你更当尊敬他,这样夫妻才能圆满。”
向清越觉得,苏子珪现在一定很难受。
如果是跟一般官户成亲,苏子珪根本不用来,可是偏偏是秦王府,为了表示慎重,他这个嫡兄得出现,听得秦王府上上下下怎么夸苏子凯——他才是长子嫡孙,但醒悟得太晚,醒悟的时候,苏子凯已经比他有出息得多,他已经努力在追了,可是距离太大,短时间内又怎么追得上。
她想安慰他,可是大厅之上,又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拉他的手。
看到苏子珪一脸平静的微笑,像一个长兄一样的微笑,她越是觉得难过,突然想起苏大夫人这样不喜欢自己,原来,身分不同,真的会有很大的差别。
苏大夫人一定很想自己帮儿子讲亲,一定很想跟亲家吹捧自己的儿子,可是一切都不可能,因为有苏子凯跟苏子东那样优秀的弟弟,就注定苏子珪的无法发光,苏大夫人这几个月劳心劳力,都是为了庶子,而且这庶子不是普通的庶子,是她最讨厌的房姨娘的儿子。
身在秦王府的大厅,向清越的心第一次这样贴近苏大夫人。
如果易地而处,自己恐怕也是无法接受。
回程马车上,苏子珪不发一语。
向清越靠着他,“没事,才十九呢,年轻得很。”
“明年就考试了,我这几日,老是梦见没考上……”
苏子珪难得的示弱,让向清越很是心疼,“没考上也不要紧——”
他打断她,大声起来,“我一定会考上的。”
“子珪,没事的,放轻松。”
苏子珪才有点回过神,“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不要紧。”向清越揉着他的手,“考得上是好事,考不上我也可以等,只是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这样我怕你撑不到考试就先病了。”
“不会的,我一定要努力。”声音很轻,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旁人听,“我一定要努力。”
苏子珪夫妻去秦王府是给苏子凯长脸,但没想到秦王府的人一直踩苏子珪,捧苏子凯出色,进士、算学博士,哥哥还是个举子而已呢,苏家第三代最出色的孩子,苏尚书跟苏司马在朝堂上最常说起的就是这对双胞胎,有这么聪明的子孙,大家都羡慕得很……
回到家后,向清越明显感觉得到苏子珪受到的刺激,他基本上已经吃住都在书院了,现在更是延长到十天才回一次跃鲤院—再过九个月就要举行三年一次进士考试,如果这次没上,就要再等三年。
她很想叫他放轻松点,不要紧,但“不要紧”这三个字好像他的逆麟一样,一讲就炸,还会觉得是她看不起他,所以她也不敢说了,只能鼓励着,说些:贺先生都说没问题了,这次一定没问题,贺先生说你现在的状态比起苏子凯跟苏子东当年要好,所以相信贺先生吧,他教过那么多学生,不会看错的。
苏子珪就会重复她的话,“没错,贺先生教过那么多学生,眼力十足,他也没有跟我说谎的必要。”
“是吧,所以不要老想坏的,想点好的,等你考上,我们就可以出去玩个几天,那不是挺好的。”